他們總是離得如此相近又如此遙遠。

記憶總是有限且模糊的,尤其是荒唐又惑人的記憶。

照鏡子裡的那張臉很像,但依然不一樣,索恩柏德總是能清楚地挑出他們之間的區分,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在愛一個自己,而是真真切切地愛一個他。

所以在他們還是兩個人的時候,他時常不敢去認真地描摹屬於裡德爾的樣貌,彷彿記住了就意味著他與自己真真正正地徹底分離,意味著自己吞下了他也會控制不住地給出自由。

然後,失去。

反覆失去。

可是現在還是如此。

純黑的河水好像將他的思維重塑成了一種奇怪的形狀,淺薄的惡劣如蛛網一樣膩乎地連線著一切,把他變成了比蟬翼還要脆弱的生物。

【塔納託斯】離開了,但是【塔納託斯】依然存在。

【我只叫人學會死亡,可從不教人如何愛人】

——疑心和反覆、慾望與控制也是愛嗎?

“對不起……”他完全跪下來,茫然又痛苦地俯身,將臉輕輕地貼在那具冰冷的人軀的脖間,如同一隻求救的幼獸。

“對不起,哥哥。”

菱形的吊墜在他身前滾燙得無法抓握。

他期望得到擁抱——是的,他如此期望。

圓潤的指甲深深地嵌進那片跟人皮沒有分別的表面,將會流淌著血液的脈搏此刻在他的指腹與皮肉下寂靜地沉睡。

我握住了生命的終點,我掌握著他。

他屬於我。

是的,他只能屬於我。

索恩柏德緊貼著那片平滑的畫布,吊墜裡跳動的心臟替代著填滿了空蕩的軀殼。

些微的癢意透過源源不斷的溫熱傳遞出來,羽毛一般輕輕掃過他的心臟,讓他忍不住想要笑出聲來。

他確實笑出了聲,悶沉中又帶點嘶啞,長長的淚痕還掛在他的眼角,從無汙垢的淚珠順著他的下頷落下。

胸腔跟著笑意震動,他深深地掐緊那具人軀脆弱的脖頸,深伏在它的懷間,仿若一對交頸的天鵝。

他說:“對不起哥哥,我會的,我會想起來的。”

永無止境的痛苦糾纏著他,那他就要這樣無止境地糾纏著裡德爾。

離開,那就吞下;想念,那就吐出。

我們始終會相逢在血肉之間。

終結於永恆之後……

……

【親愛的阿爾德里奇部長:

我們很榮幸能邀請您……

……希望您一切安好,期待與您的見面。

Le cri de La Gargouille(石像鬼之吼)】

寫滿字跡的信紙重新被塞回信封,懸浮著飄到桌上敞開的匣子裡。

海爾波卷著納吉尼好奇地遊過工作室那混著木質清香的地板,繞著索恩柏德一圈圈打轉。

【找點自己的事情去,海爾波。】青年伸出一隻手把海爾波的腦袋輕輕推出去,【找老鼠也可以,萊拉說最近晚上廚房那有老鼠的聲音,你去看看。】

海爾波懵懵抬頭,【好吧。】

說著它就帶著納吉尼爬出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