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常遇春來到二樓辦公室,從那天開始,他吃完晚飯後便不再回教室,那裡空空的,辦公室也空空的,沒什麼區別。

常遇春坐在窗邊的位置上,太陽已經落山,天黑得真早啊。

一縷彎曲變化著的煙從燃燒的灸柱升起,在不及一拃處,沒了模樣。常遇春戴上灸療儀,一切都沒了蹤跡。他細聽著所有可以聽到的聲音,現在,這是他和世界溝通的唯一渠道。

轟——

有人進來了,接著李如海的椅子被拉開,吱呀吱呀……這人坐下來了。不是李如海,常遇春這樣覺得,李如海成天穿著皮鞋,腳步聲很大,但這人的腳步聲很小,小到連常遇春都沒有聽到。

吱呀吱呀……這人起來了,沒有開門聲,沒有腳步聲……吱呀吱呀的聲音在常遇春腦海迴響,那是最後的聲音。常遇春感覺自己像被關在了一個不透光又隔音的罐子裡,與世界切斷了一切的聯絡。

這人還在辦公室裡面,在哪?在幹什麼?為什麼沒有發出聲音……是誰?

灸療儀的溫度升高,想這些做什麼?常遇春不禁自問,可能是太無聊了,話說自己平時這段時間是怎麼度過的?好像什麼也沒幹,什麼也沒想。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腦子亂亂的。

門被開啟,沒有轟的一聲,它被輕輕關上。皮鞋的聲音,是李如海。聲音並不連續,只有兩下,聲音起於門口,也終於門口,說明李如海才進門就停了下來,一直沒有動。世界再次安靜,但這次,只有片刻。

常遇春後腦的頭髮被微微吹起,風,哪來的風?伴隨著風的,還有一陣摩擦聲,聲音來自常遇春靠著的靠背,摩擦聲很輕,很短暫。

灸療儀的溫度被大腦遺忘,寒意在常遇春背上爬行。

剛剛,有人站在自己身後。

轟——

常遇春不免地被嚇了一個哆嗦,然後是一連串皮鞋拍地的聲音,消失在了李如海的位置上,吱呀吱呀……

——————————

四十分鐘後,灸療儀徹底涼了下來,常遇春將它摘下。他合著眼皮,仍能感覺到燈光的刺眼。

眼睛緩緩睜開一條縫,常遇春戴上眼鏡,世界在一瞬間的清晰過後,再次模糊。

第一節晚自習已經進行了一半,辦公室裡有五六個老師和一些學生,有的討論題,有的挨批。

“最近學得怎麼樣?”李珊珊見常遇春摘下了儀器,開口問道。

“挺好的。”常遇春說著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的回答。

“那就好,你啊,最用不著操心。”李珊珊笑著說道:“也別太累,偶爾歇歇,勞逸結合。”

常遇春點點頭,完全睜開眼睛,辦公室的燈光將常遇春抱住,就好像以前一樣。

“有不會的可以來辦公室問我。”

常遇春點點頭,答應了一聲,“好。”

電腦螢幕亮起,變幻著五色的光。

——————————

九點五十分,下課鈴響起。

常遇春合上電腦,辦公室裡還有三兩個老師,坐在座位上收拾東西,正準備離開。

手指放在電燈開關上,常遇春收回手,他已經習慣最後一個走了。

二樓的教室都黑著,一眼望去,若不是外面的微弱燈光堪堪照到了窗框,走廊與夜無異。在這一片夜色中,有盞月,它是唯一明亮的東西。

二班的門浸出光亮,是誰還沒有關燈?他知道,知道的人不只是他。

亓紫曦正在畫一道力學題的解析圖,徐妍一邊揹著化學公式,一邊用手指在面前寫著,王雅琪平躺在三個並排的椅子上,臉上蓋著一本敞開的政治書,一隻手放在肚子上,另一隻手自然下垂,像個鞦韆似地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