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杯熱水遞過去,打完電話回來,語氣很淡:“一會兒車來了我的助理會陪護你到機場。”

溫荷抱著喝完的杯子,停頓須臾,考慮了許久:“知禾,你真的不願意幫一把宋叔叔嗎?好歹他對你也有?養育之恩,如果他一不小心進去了……”

“和我有關係嗎?”溫知禾冷不丁打斷,深深地看著她,“他是生我?的人,還是養我?的人?這些年我有花過你們家一分錢嗎?”

溫荷眼眶微紅:“那你看在媽媽的面子上呢?”

溫知禾眼角也湧上一股熱意,她忍著不發作,反而?笑了下:“嗯,也就這種時候你想起我?了。”

溫荷下意識反駁:“我?不是……”

她潸然淚下,連忙解釋:“是因為家裡經常有?人來催債,我?是受不了才來找你。”

“受不了就離婚。”溫知禾說得平靜,幾乎是下意識:“反正?你也不是頭?一次離婚了。”

溫荷愣了下,彷彿明白過來什?麼,音量拔高?了些:“你還是怨我?和你爸離婚?”

她不唯諾,眉心緊鎖著,穿透過往的時光,說著起曾經的話:“你爸那種事鬧到?街坊鄰居人盡皆知,你覺得我?要是不和你爸離婚,我?們還能有?好日子過?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知禾,是你爸拋棄了我?們!”

“我?不認為這是拋不拋棄的問題,我?也不喜歡這個?詞。”溫知禾捏著桌邊,讓自己穩定心神,水霧從瞳孔裡散去,堅定又平和,“是你帶我?走出那段婚姻,告訴我?今後只有?我?們母女?彼此,所以要好好過日子,不要管別人的目光。”

“但如果非要說拋棄的話,不是你拋棄我?嗎?媽媽。”最後二字,溫知禾說得清淺又輕微,像泡騰片落到?水中,很快消散,彌留的氣泡是曇花一現,是許久未稱呼的陌生。

溫荷的氣焰洩盡,眼裡花白:“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看著溫荷以前的舊照片,再看現在的她,溫知禾始終不明白,當?初穿著挺括制服,那樣耀武揚威,傲氣十足的溫荷到?底去了哪裡。

她小時候是那樣崇拜她,聽她說離奇又驚險,怪誕又啼笑皆非的案件,轉瞬去班級裡,頭?頭?是道、依樣畫葫蘆地講給朋友。

溫荷不再做那份體?面威風的工作,去端茶倒水,去別人家裡幫傭,也是她的選擇,溫知禾沒法置喙,可她為什?麼剛從一段失敗的婚姻抽身,又能很快毫不猶豫地投入另一段沒有?自由可言的婚姻裡做家庭主婦?

她有?多少年沒有?自己出遠門過?身份證是過期的都不知;她有?多久沒有?給自己買件衣服?身上穿的還是去年前年夏天的裙子。

從發誓要成為和她一樣的人,再到?引以為鑑絕不重蹈覆轍;從曾經促膝長談無?話不說,再到?話不投機半句多;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遠到?罅隙裡不是穿透的過堂風,而?是一堵實實在在厚重的牆垣。

青春期時太過敏感,溫知禾不是沒向她說過那些刺痛人的話,她喧囂,不忿,鍥而?不捨地質問、控訴,企圖讓溫荷像從前那樣;也曾順從,平和,默默無?聞地承受不被關?照、記起的時光。

或吵鬧或安靜,或蠻橫或冷暴力,她不得不承認,那時的她還是很愛溫荷。

可現在她絕不可能幫她。

一通電話打破寧靜,是網約車的司機撥來的,聽著耳畔屬於當?地人的女?聲,溫知禾思?緒遷回,揉了揉眉心:“嗯,馬上下樓。”

她看向溫荷,雙眼淡得像圓鏡:“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你自己回去吧。

是溫荷曾在電話機裡對她說過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