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場與私心都該如尚風悅所言,保持一定距離為上。

“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北平?”

“最晚下週,最早明日。”

“後天我來接你。”

一雙長靴,一雙皮鞋,走在長路上再無多言,竟也不覺得尷尬,倒真像是認識了多年的摯交。

☆、第三章

南下後,他又租了兩間臨街的公寓,樓上做起居用,樓下做報館。

尚風悅曾經嘲笑他,大隱隱於鬧市,明明是陶潛的性子,卻把自己當成了壅耕於隴上的諸葛孔

明。

他只說無救世之才,唯有一杆禿筆。

尚風悅又笑他只幾行文字就能被逼出北平城,莫不是全天下學子的表率。

來這裡兩月有餘,他一個土生土長的北平人,到也逐漸適應了上海的生活。

雖然沒有方方正正的馬路,碧瓦朱甍的紅磚牆,卻有玲瓏幽深的里弄以及金碧輝煌的洋宅。

還有那徹徹夜夜,聲色犬馬的夜晚。

在北平時也去過幾場文人辦的沙龍,大家無非喝喝酒,打打牌,聊聊幾句刻薄的閒話就是一個晚

上。而上海的舞會則不可思議得多。

他遇見了幾個留洋時的同學,便被常常拉去跳舞,小型的都被他推掉,那些大公館的社交,政軍

商三界的名流集於一堂,實令各路青年才俊求之不得。

這日三條街外的公館裡的小女兒生日,給報館送來了請帖。

他聽聞這家原是宋家的遠親,買了個財政部副部長的位子。存了好奇之心,熨平新做的西裝,前

去一觀。

華燈初上,公館外街早已被堵得水洩不通,貴婦人的禮服,小姐們的扇子,漫天席地的香粉味。

楓岫整了整領結,從黃包車上下來,打算徒步進去。

一輛軍用轎車靠邊而停,一人身著綠色軍裝輕託著一隻白色素手自車中走出。

門口的管家將二人迎入館內。

他正猶豫是否要上前打招呼,如此倒是省卻一樁麻煩。

誰知舞會剛開始,便被抓了個現行。

香檳臺前,那人嘴角吟笑得看著他。

或許是燈光的緣故,原本冷峻的線條竟顯得額外柔和。

“沒想到在這裡遇見。”

“我到是想到了可能會在上海看到你,只不知道你會跳舞。”

楓岫微泯了一口香檳沫,

“我其實並不太會跳舞,你呢?”

正說著,一名年輕美人款款而來,拂櫻伸手將她攬過,向楓岫介紹,

“這是我的表妹,寒煙翠。”

楓岫認出這是剛才門口那名女子,亦同時識出了她胸前垂掛得珍珠項鍊。

女子抬出右手,楓岫輕輕一握,並未做吻手禮。

寒煙翠一愣,隨即對拂櫻笑道,

“你朋友倒是蠻有性格,其實我也不喜歡西式吻手禮。”

拂櫻拍了拍她的腰,

“別玩得太瘋。”

女子走後,楓岫一挑長眉,

“我以為她是你夫人。”

“什麼夫人,我還未娶親。”

拂櫻知其為何意外,又說道,

“小免是我領養的。”

楓岫看著舞池裡的寒煙翠,

“你表妹長得很漂亮。”

“他父親是我舊時上司。”

“什麼時候娶進門?”

“我這樣的身份,生死由天,對女人不公平。”

邊說邊俯首往杯中倒酒,神情難辨。

兩人在花園裡坐著,酒亦已過了三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