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貓一定很可笑,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留下它,所以不加理會地轉過身去。

雨下大了,傘的遮攔已經無濟於事,雨水打溼了我的頭髮,一綹一綹地粘在臉上,好不難受。珮娥不停地用衣袖替我擦著臉,又忍不住嘆氣:“真是天作孽呀……”

天作孽?這句話聽來似乎很耳熟。我想了一陣,終於記起來,那是我父親說過的話。

是他臨終之前,最後的話。

三年之前的秋天,我的父親不再滿足東天帝的身份,自立為天帝。戰事之初,局勢一直是對甄氏有利,曾經有一度,人人都相信天下將會改姓。然而,彷彿是突然之間,戰況就起了變化。帝都的振作,就像是一位沉睡中的國手忽如其來地清醒過來,短短的九個月之間,局勢便逆轉了。然後,南府大軍倒戈投向帝都,轉而合圍了東府。

訊息傳來的那個晚上,闔府上下的人都聽到了我父親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天要亡我!天要亡我!這是天作孽!天作孽啊——”

然後像是在一瞬間,一切都停止了,只剩下寂靜。

其實那不過才是一個月前的事情,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來卻覺得那樣久遠、模糊。我忽然發覺,我甚至無法清晰地記起父親的模樣,這真叫我悲哀莫名。

次日我去看過父親。那時府中已經充滿了大禍將至的恐慌,人們猶如巢穴被灌水後的螞蟻,四處逃散。不斷地有侍從、丫鬟從我身邊跑過,手裡拿著或大或小的包裹。廊上兩個丫鬟在互相撕扯著,搶奪一隻碧玉手鐲,她們看見我走過去的時候,停頓了一下,露出一絲羞慚的神色。我暗暗嘆了一口氣,裝作沒有看見,走了過去。然後,爭吵的聲音又從背後傳來。

父親的房間裡卻出奇的安靜,只有老家人甄平跪在床邊。我走近去,甄平伏身磕了一個頭,抬起臉的時候,我看見他的眼角浮著淚光。父親的臉上蓋著白布,我伸手想要把它取下來,甄平黯啞著嗓子喊了一聲:“公主!”

我疑惑地望著他。甄平猶豫著說:“王爺,是飲的鴆酒……”我明白了,父親必定七竅流血,死相可怖。我的手在空中僵凝了片刻,終於還是放了下來。

我留意到父親的一隻手垂在白布之外,攥得很緊,骨節嶙峋地突起著。我跪下來,抬起那隻手,從他的指間,我看見他的手心裡握著一個翠綠的玉墜兒,我認得那是我母親的東西。

於是我知道,父親最後想起的人終於還是我的母親。

在聽到父親的死訊之後我始終都沒有哭過,但當我看見那個玉墜的時候,卻忍不住淚如雨下。

軍官模樣的男人終於還是衝著我走了過來:“喂,你!不能帶著貓上路。”

我把小雪兒抱緊了一點:“它很乾淨,我會照顧它,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

“那也不行!”

“它從小就跟著我。離開我,它會死的。”

男人嗤之以鼻:“你還能管一隻貓?!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吧,你現在不是東府公主了!你是逆賊甄淳的女兒!”

我揚起臉。雨水從額角流下來,我努力睜大眼睛,正視著他。我一字一字地告訴他:“不錯,我是甄淳的女兒,但我也是天帝九公主的女兒。”

我聽到他輕輕吸氣的聲音,然後他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甚至沒敢多看我一眼。

我慢慢地低下頭,手指慢慢捋過小雪兒的背,只覺得心裡說不出的悽愴。

1…2 小貓雪兒

小雪兒從帝都來。

我還記得那天天還不曾亮我就被喚了起來。宮人們給我穿上厚重的禮服,我一向討厭這種衣服,我討厭它陰沉的顏色和它的沉重,每次穿上它就意味著要我長時間地坐著,聽一些毫無意思的祝詞。

“為什麼要我穿它?我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