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或者撿起碎磚爛瓦投擲他們。

那天;全公社四十八個村子裡的人;一撥撥的;有扛著紅旗的;有敲打著鑼鼓傢什的;有的從路上來;有的從河道里走;都押著自己村子的壞人;往滯洪區匯聚。匯聚到這裡開大會、批鬥我們縣頭號走資派楊林;公社機關、社直各部門、各村的壞人都來陪鬥。我們走河道;踩著溜滑的冰。有人還踩著自制的滑冰板兒。對我有知遇之恩的體育陳老師頭戴一紙糊高帽;赤腳穿一雙破草鞋;嬉皮笑臉地跟在同樣是頭戴高帽卻愁眉苦臉的校長身後。肖上唇的兒子肖下唇手持一根標槍在後邊押著他們。肖上唇當了公社革委會主任;他兒子肖下唇當了我們學校的紅衛兵大隊長。他腳上穿著的那雙白色回力球鞋是從陳老師腳上剝下來的。那隻能發出雙響的發令槍;令我眼熱的寶貝;本是公家的物品;此時卻別在肖下唇腰裡。他不時地掏出發令槍;裝上火藥;對空鳴放。叭叭;槍聲與白色的硝煙並起;空氣中瀰漫著很好聞的硝磺味兒。

革命初起時;我也想參加紅衛兵;但肖下唇不要我。他說我是右派陳老師培養的黑尖子;他還說我大爺爺是漢奸;是假烈士;我姑姑是國民黨特務、叛徒的未婚妻、走資派的姘頭。為了報復他;我撿來一塊狗屎;用樹葉包好;藏在手裡。走到他面前;我故意說:肖下唇;你舌頭怎麼成了黑的了?肖下唇不知是計;立即張大口。我把那塊狗屎塞到他嘴裡;轉身就跑。他追不上我。學校裡的人;除了陳老師;沒人能追上我。

看著他穿著陳老師的鞋子、手持標槍、腰掛發令槍;那副小人得志、耀武揚威的樣子;我心懷嫉恨;決定整他。我知道他最怕蛇;但此時已是深秋季節;無處尋得;便從河邊桑樹下;找到半截爛繩子;團弄團弄;藏在身後;悄悄靠近他;將那爛繩子;往他脖子上一繞;同時大喊:毒蛇!

肖下唇一聲怪叫;扔掉梭鏢;急忙去撕擄脖上的繩子。當他看清掉在他眼前的只是一截爛繩時;才慢慢地回過神來。

他撿起梭鏢;咬牙切齒地說:萬小跑;你這個反革命!

殺——!肖下唇端著梭鏢;對著我刺過來。

我跑。

他追。

冰上奔跑使我難以盡展長技。我感到背後有涼氣逼人;生怕被那梭鏢捅穿身體。我知道這小子用砂輪將梭鏢打磨得鋒利無比;我也知道這傢伙心黑手毒;自從手持利器之後;殺心更重。他經常無端地刺樹;刺用穀草捆紮成的人形靶子;前不久還刺死了一頭正在與母豬交配的公豬。我邊跑邊回頭觀看;看到他頭髮直豎;兩隻眼瞪得溜溜圓;只要被他追上;我的小命多半要報銷。

我跑;我繞著人跑;鑽著人縫跑。跌倒後;連滾帶爬;幾乎被肖下唇手中梭鏢刺中。梭鏢刺到冰上;冰屑飛起。他也跌倒了。我爬起來繼續跑。他爬起來繼續追。不時地撞到人身上;女人;男人。——這熊孩子;撞什麼呢!——啊!——救命啊——殺人啦——一支正敲著鑼鼓行進的隊伍被我衝撞得亂了鼓點——幾個頭戴高帽的壞人將帽子掉在了地上——我從陳鼻的爹陳額、陳鼻的娘艾蓮——從袁腮的爹袁臉——他也成了“走資派”——身邊繞過去——我從王腳身邊衝過去。我看到了母親的臉;聽到了母親的驚呼——我看到了我的好朋友王肝——我聽到身後一聲悶響;接著是肖下唇的一聲慘叫——事後我知道;是王肝悄悄地伸出一條腿;使了一絆兒;讓肖下唇前撲;嘴啃冰面;嘴唇磕破;門牙未磕掉算他幸運。肖下唇爬起來試圖報復王肝;但王腳把他震懾住了。王腳說:肖下唇你個小雜種;你要敢動王肝一指頭我就挖出你的眼珠兒!我們家是三代僱農;王腳說;別人怕你;老子不怕你!

會場上已是人山人海。滯洪閘上;用木板和葦蓆搭建起一個很氣派的舞臺。那年頭公社裡專門養著一撥人;搭建舞臺;或者宣傳欄;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