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簡單,在州縣主官身邊放下聽龍門使喚的師爺,再由師爺把控州縣刑房,而後又由龍門工商組織已打好基礎的商代,為非經制的胥吏差役提供穩定錢糧。一手管理權,一手財權,就此握住基層治安。按照劉興純的預料,最多一年,除開蘇州、杭州、江寧等要地,江浙兩省的地方治安,都能在江南行營的手裡。

可現在李方膺和呂毅中帶著國中一大幫讀書人跳了出來,劉興純掌國中治安這麼多年,轉念就能料到江南亂象會越演越烈。工商爭利,已逼得江南人在英華和滿清之間抉擇,大批利益受損的江南人都站到了仇視英華的一方,大義社的活動已波及到蘇州,正向杭州和江寧擴散,在各行各業引出激烈衝突。

現在讀書人也都來了江南,要在江南誅心,肯定會有一部分人心向英華,但絕對也會把更多的人徹底推向滿清一邊。天主教最近在江陰建天廟,就被當地儒生帶頭燒了,可見誅江南人心之難,難於登天。

劉興純在龍門頭痛呻吟,範晉在無涯宮頭痛呻吟。

“官家啊,江南人心,早已沉腐了,雍正文獄,江南無一人振臂,連怨憤之聲都難聽到,臣在江南四年,竟未聽到當地人對雍正有一聲抱怨,反而覺得那些人該死。江南人都認為,南北交鋒,國戰臨頭,就該如此凝聚人心,國中文人去江南,不僅起不了作用,還會讓仇怨更加深重。”

李肆搖頭:“江南人都認為?哪裡的江南人?別忘了,今日我英華,朝堂重臣裡,三成都是江南人,翰林院裡,一半是江南人。西行三賢,全是江南人。黃埔陸軍學院六屆學員,四成都是江南人。東西兩院,有四分之一或是南遷的江南人,或是祖籍在江南。國中工商,特別是機械和織造業,更以江南人為主,研究出蒸汽機的黃卓,那也是江南人。”

李肆嘆氣:“我英華,雖自廣東起事,現在還未佔江南,可這一國,卻是江南人幫著立起的。江南人裡,最聰明、最有才華,最願冒險,最知大義的人,都在我們國中。他們要拯救鄉親,我們能置之不理?”

這也不止是江南人的問題,朝廷去了,軍隊去了,工商去了,但讀書人沒去。從聖道四年開始,國中讀書人都忙著消化西學,他們被通事館整理出來的歐羅巴學問給迷住了。到聖道八年後,這股風潮才漸漸消退,並不是大家厭倦了,而是段國師、西行三賢和各家學院,都將西學的根底,與上古先秦的諸子百家融在了一起,由此再掀起“古學復興”。

新的學院不斷湧現,而會社也遍地開花,這時候讀書人不再滿足於在國內爭論,他們想去其他地方壯大自己的思想派別。此時孔尚任已在交趾病故,儒社想借交趾為復興古儒之地,紛紛去了交趾和廣南。其他派別,很自然地將目光投向了江南。

李肆對有些怔忪的範晉道:“去年你阻攔幾家學院在龍門設分院,我沒有說話,是因為我也不確定,那時在江南打人心戰會有什麼後果。今年該是時候了,我許了他們,你卻說江南亂,還在阻著他們,你這是把自己的位置擺得有些偏啊。”

範晉臉色一變,這可是很嚴厲的指責……

正要離座請罪,李肆翻白眼道:“看吧,你還是沒明白,江南行營總管那位置的意義。”

龍門,面對上百名讀書人的逼視,劉興純哈哈笑著向眾人拱手:“諸位老爺們,有什麼吩咐,小的無所不從!”

他跟這幫讀書人已經吵了好一陣,在龍門開書院,這倒沒什麼,可這幫傢伙還要滿江南亂竄,也不想想,滿清官府是不敢表面為難,可桌面下施什麼手段,那就不清楚了,總之出去一百個,能回來五十個就算不錯了。

勸說沒有絲毫用處,來江南的讀書人已不是毛頭小夥,都是滿肚子學問的,可他們卻個個滿腔熱血,視此行是踐道大業,什麼艱難險阻,根本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