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下去,家家都開始在香案旁點燈,繼續向路過的行人展示姑娘們的手藝。黃少天盯著那些纏腳鞋牛郎帽看得津津有味,喻文州出聲打趣他,“要是你長個十歲,人家可要以為你中意他家小姐,明天就三書六禮上門來提親。”

“你才是吧,”黃少天回頭看他,“陳阿婆與我說了,你們住在東山的少爺,將來就是要娶西關大屋裡的富家小姐。”

喻文州也不生氣,“要是有那麼一日,我就找你做伴郎。”

“你說他們拜了七姐,就果然能心靈手巧麼?”黃少天又拉著他往前走,“魏老大說我阿媽家裡苦,我想她出嫁前一定不興擺這些,可我看她做的那些東西一點都不差。”

黃少天提到父母的時候,眼裡跳動著的火苗總是會變得和緩起來。還不等喻文州回答,他又自顧自地岔開了話。

“文州你知不知道,牽牛星和織女星是哪兩顆?”

這個問題把喻文州也難住了,“我不知道,阿爸的書櫥裡有天文學的書,可是我看不懂。”

“沒關係,”黃少天打斷他,“等你能看懂了,以後七月七日晚上,你再指給我看。”

回到銅器鋪,門卻鎖著。喻文州正要拉他回家,黃少天卻從口袋裡掏出鑰匙。

“哈,魏老大一定也想娶親,都出去逛了。”黃少天在桌子前坐下,“可讓我等到這一天了,平時魏老大都不讓我碰,我倒要看看這裡頭都是什麼。”

說著東摸西摸,搬出一個銅壺來,又從貨架上取了兩個大口杯。

喻文州湊過去看,壺嘴裡淌出來的是橙黃色的漿液,他一下子聞出味道,“這是黃酒,我們喝不了。”

黃少天不理他,“隔壁的書呆子梁阿叔說的,月亮好的時候對著它喝酒,是件大快活事。就喝一點,不要緊。”

喻文州往門外望去,初七的半個月亮懸在天上,月色倒是極好。

“從來只有人嘆滿月,沒聽說過稱讚半月的。”他回過頭來,“……少天?”

黃少天突然抓著他的手臂,上半身晃著就往他背上靠。

喻文州嚇了一跳,連忙回身扶好他。一看桌上,其中一隻杯子已經空了。這杯子裡少說也有二兩,黃少天顯然是從沒喝過酒的,一口下去就不行。

他使勁抓住喻文州的肩膀,說,“文州,我有點難受……”

喻文州也急得皺起眉頭,想了想索性架起他一邊胳膊,大聲對他說,“這裡躺不了,我扶你回去睡好不好?撐不住就靠我身上。”

黃少天耷拉著腦袋點頭,然後就沒了聲響。

第二天他醒來,魏琛在前廳叼著香菸拿笤帚掃地,見他出來就說,“你還難不難受?昨天到家的時候都睡死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文文弱弱的後生仔哪來的力氣,說一開始還架著你走,後來你根本沒響動了,就一路從街口揹回來,把你一放下,茶也不肯飲就走了,這個人情可欠得大了啊……”

黃少天低頭看腳尖,“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甲子年的廣州城不太平,七月沙面工人罷工,十月又有商團暴動。捱到舊曆年末,家家戶戶都像要掃掉去年的晦氣似的,把年過得轟轟烈烈。

黃少天四處看了好幾天熱鬧,不見喻文州來,心想他家不比自己,要走的親戚多,他阿爸還有政商界的朋友,都要一個個打招呼,自然是不得閒的。

到正月初九他終於坐不住了。一起玩了兩年,去新河浦已經熟門熟路,喻家的門房都認得他。黃少天也沒多想,跳上人力車就往東山去。

正是倒春寒的時節,黃少天把手縮排棉衣袖子裡,遠遠地看見喻文州站在黑色小汽車旁邊,下人們幫著裡裡外外地搬東西。

他一直不太喜歡來這裡,可是想到能見到喻文州,也就沒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