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完了煙,又繼續拿刀割菸葉頭子:“那一截一哈都是些荒坡坡了,馬上石巖街上要熱鬧了,政府把五保戶都集體安排到火車站背後那裡去,一戶一間房子,你就這樣耍也好,想做點啷個生意也好,他反正隨你。” 忠承就一直望著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我看挨著二姐她們對面那截好像也要拆呢,那又是要整啷個嘛?” 他不自覺將雙腿曲起來把腦袋枕在上面像一個開小差的學生一樣望著老張,發覺從來不苟言笑的父親忽然變得親切了,雖然他只是做了個笑臉並未真正笑到心裡去,但就是這樣掛著笑,一下就和藹可親起來,這在從前可不容易看到的,哪怕他是讀書人,是從小被他讚許到大的驕傲。 “說是要蓋菜市噻,叫啷個鴻豐農貿市場,後面老衛生院那面都要一哈拆喲,蓋菜市,超市,整得熱鬧得很,你聽人們一哈在說的嘛。”他也不知不覺放下刀來,同他一樣隨和大方的挨小板凳坐著,目光一起望著河對岸的荒蕪發呆,抽菸,擺龍門陣:“說是我們這些也要拆呢,曉得是不是真的,那水管站的幾個人上午跟你說啷個嘛?” “沒說啷個欸,吹垮垮。”忠承笑。 “曉得是不是真的啊。”他很有些期待道。他從前是極不願意的,怕出去了沒有田地就要餓死,如今卻受了人多熱鬧和蓋新房子的吸引,也開始對此有些嚮往起來:“本來頭先還說要挖到石油才搬呢,石油也沒挖到,又說不搬了,這又說要搞啷個新農村,農合,要喊承包,曉得究竟啷個整啊。” “他啷個整不也還是上面喊啷個整他就啷個整,既然是上面來喊的你就不要操心,隨他啷個整反正肯定是為了喊你脫貧致富,不得會說把你越整越窮飯都吃不起。” “那倒好哦。”老張笑的更滿意了:“就是在說喊搞啷個承包,甩脫貧困帽子噻,那電視新聞裡頭都在說的嘛,哪個哪個縣又摘帽子了,哪個哪個縣又搞啷個農業種植帶老百姓發財了,說起好得很。” 忠承笑老父親這把年紀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卻對如今上面發展形勢的憧憬像個小孩子盼望糖果那樣,隱約想得起很小時候父親還是隊上隊長的日子,對父親所有崇拜和仰望也源於那些記憶,那個錚錚鐵骨的男子漢,那個頂天立地支撐得起幾座大山的背影。 父親好像老了。 父親不看河對岸了,他又繼續割手上的菸葉,並轉過頭來抽著煙笑著問他:“說是這哈兒大學生返鄉有啷個政策推薦呢,你們這種有沒得?那電視頭在放欸,我聽到張席文說巖上封明俊那娃兒都轉來在鎮上當啷個扶貧辦的主任呢,曉得有沒有這回事哦。” 忠承笑,也接著拿起刀來:“他搞啷個的嘛?學政治的嗎?我一個學理論經濟學的我轉來整啷個呢?我就是跟人家擺龍門陣吹垮垮都沒幾個人能聽懂,我轉來特地聽人家擺龍門陣吹垮垮?” 老張雖然也是他說的那類人,可他還是他老子:“那你讀這個書來有啷個用啊,你讀這個書來喊你轉來教人家點東西你都不會,你那不是讀著耍啊。” “……”他直著眼睛嘆口氣,過一會兒道:“那沒得法,當時學費是交給學校的沒交給你。” 老張調皮的笑:“嘿你當時不幹!你不信當時把學費給我我教的比你們老師還好。” “……”是這樣是這樣,又忽然想起來,無可奈何道:“那天你又在跟二哥整啷個嘛?話不說氣不出的,搞的劉達哥哥還不好意思得很,轉過來轉過去就看你倆板臉。” 他就不說話了,笑容綻了一會兒,慢慢也收回去了,埋著腦袋不大好意思道:“我哪裡有板臉啊。” “你問劉達哥哥!在賓館那天早上,買來的包子稀飯你也不吃哥哥也不吃,跟你說話你也不理跟哥哥說話哥哥也不理,整得像劉達哥哥惹了你們一樣,人家轉來說起你們沒感覺啊?本來達兒哥哥喊你們住一間屋是怕你人身地不熟不習慣,你們倒好,給你們提供了專門吵架的空間。”忠承搖搖頭,做出老大人的樣子:“曉得你跟二哥硬是,從我記事起你們就一哈兒你喪臉過去一哈兒他喪臉過來,還一哈都說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