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他卻已轉開頭去。

何以用“再”?我也不知。我默默地登上了車,道:“八爺,好自珍重。”八阿哥不發一言,站在原地。

我只有回身上車,只見馬車裡堆的是兩個衣箱。我奇道:“哪來這許多行李?”奐兒道:“八爺說咱們花園裡準沒有備齊,特囑了人加些棉衣來。”我一怔,只聽她續道:“格格,我今日才知八爺對您的心。”我搖搖頭,道:“你哪裡懂得他?這些事情他做得多了,可他心裡嘛,絕不曾有過我。”奐兒也搖頭道:“您若是看到八爺今日聽旨時的表情,一準兒不會這麼說了。”說著拿給我紙箱上的兩捲紙軸。我詫異極了,開啟其中一幅,藉著車內燭光看去,竟是大漠圖。再開啟另一幅,我不禁閉了閉眼,那是許多年前,我寫給他的句子:“聖人無執,故無失;無勝,故無敗。”紙面泛黃,字型蹩腳稚嫩。奐兒在旁邊輕聲道:“八爺說,這兩幅字,雖是不同人寫不同人看,卻都是格格的,如今該在一處兒。”我胸中一滯,掀開窗簾向後看去,可除了茫茫夜色,卻又看得見什麼。

三日後。日頭正好,我斜倚在湖邊的欄杆上發呆。北京的冬天,過了三九便算了。自我回府這幾日,天氣一日暖似一日。

記得從前我便最愛這湖,有時候身邊有人,有時候獨自一個——釣魚、打坐、閒話或者只是靜靜地曬曬太陽,愜意非常。

我從沒想過自己還會再回到這地方,直到我用一天時間踏遍了整個花園,耽擱上半個時辰,悄悄地回憶那時那地的過往,才真正相信,我回家了。是,就算闊別十年,這裡仍是唯一我願稱之為歸宿的地方。

阿瑪的畫兒被我重新佈置在書房,仍按照記憶中的老位置;我的書房仍挨著飯廳,記得那時自己說過是為了“方便進食”;奐兒不再和我住,八阿哥準了馮才在外接屋,每晚我便打發她出府去;閒來無事,除了看書,看阿瑪年青時寫的《桐軒集》,我還可以四處遊蕩,像現在一樣,一邊曬太陽,一邊看一群小廝們邊打鬧邊除冰,平和中甚是有趣,當然,這時也不會再有人說“侍妾佟氏不知禮懂法”了……想到這兒,我還是忍不住哈哈一樂。

“芷洛這是樂什麼呢?”我掉頭一看,原來是隆科多——我的又一位大名鼎鼎的叔叔,脈屬佟國維一支,和我阿瑪同祖父。我如今獨自一個住在東院兒,他則住西院。剛回來時,便是他幫我打點一切。雖然從前交往無多,但我對這個精幹的小個子叔叔倒頗有好感,總覺得他若是在現代從商,準能是個CFO,CIO之類的人物,當然他不適合做CEO,因為他不像領袖一般發號施令而有掌控欲,只是冷靜寡言,不知不覺中安排好了一切。他如今成為雍正的左膀右臂,實是兩人之利。

我也終於明白為何阿瑪從前說“佟佳氏想做的事總能做得到”,因為他們永遠不會合家去支援一股勢力,故可得到永遠的“佟半朝”。拿現在來說,鄂倫岱剛被貶謫,自有隆科多做紫禁城裡的一等紅人,佟家花園照樣屹立不倒。

隆科多揹著手走近前來,微笑道:“氣色不錯。這幾天住得算好?”我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笑答道:“當然是自己家好,舒服得緊。我真想一輩子就這麼住下去。”隆科多稍一怔衝,方道:“你竟然已經猜到了?”我笑笑,道:“叔叔,就算我一時還緩不過勁來,現在三天過去了,我還猜不到緣由麼?您和哥哥們都這樣照顧我這個被貶回家的侍妾,而回家後我能如此逍遙自由,比以往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自不是遭了大難,而是承了大恩。”隆科多聽罷,默然半響,方看著我沉聲道:“不錯。現在皇上召你。”果然如此。我撥出長氣,斂了神色,道:“有勞叔叔引路。”隆科多蹙眉道:“不換宮裝?”我搖搖頭。

他眉頭更緊:“芷洛,皇上這幾天正跟為了十爺的事不耐煩,你可別再任著性子來,這回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