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以至於郭英乂本打算趁著這人生最後一次機會狠狠罵上杜士儀一頓,那聲音卻完全淹沒在了這些吶喊之中。

面對這種狀況,杜士儀一拍驚堂木便沉聲喝道:“咆哮刑場,罪加一等!來人,將行刑死囚全都堵上嘴!”

如果事先如此,必定會被人指斥是有意隱瞞什麼,可剛剛狗咬狗一嘴毛的情景,圍觀軍民全都瞧見了,隨著那些堵嘴布一一封住了嘈雜的聲音,眾人只覺得耳朵根一片清淨,自是對杜士儀的決斷拍手稱快。雙手反綁口不能言的郭英乂,這時分自然完完全全是憤怒了。可是,眼看那些紅衣劊子手提著大刀上來,他心底卻終於生出了深深的恐懼。

他還這麼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難道真的要就這麼死了?不,不可能,父親經營隴右這麼多年,兄長又是英勇戰死,一定有人瞧不慣杜士儀的獨斷專行,一定會有人替他鳴不平,一定會有人有感於郭氏多年威名恩義,出手救下他的,一定……

就在郭英乂滿腦子都是這些一定的時候,就只聽得有人報請時辰已到的聲音。隨著他聽到背後那擲籤的聲音,聽到那劊子手嘿然提刀的聲音,他甚至感覺到自己雙股戰慄發抖,整個人幾乎都跪不穩要癱軟了下來,尤其是那冰涼的刀鋒放在後頸輕輕一擱,彷彿在試刀的那一刻,他只覺得下身一熱,竟是因此失禁了!

“什麼將門虎子,簡直太膿包了!”

那劊子手捂著鼻子後退一步罵了一聲,圍觀的軍民頓時也發出了一陣鬨笑。說時遲那時快,就只見那雪亮的鬼頭刀驟然高高揚起,隨即重重落下,那噴湧而出的血箭一下子濺起了老遠,最前頭那些人的身上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一星半點。可即便如此,那些人卻振奮地歡呼了起來。

“殺得好!”

那是郭英乂在人世間聽到的最後三個字。

郭英乂的人頭第一個落地,緊跟著就只見眾多刀光一揮而下,一時滾落了十幾顆首級。入仕為官這麼多年,杜士儀連更加殘酷的血肉殺場都見過,此刻這一幕早已不能讓他動容了。哪怕是郭英乂這個一心致他於死地的大敵死在面前,他也只不過眉頭微微一挑,等到一旁監斬的錄事參軍唐明前來稟報時,他方才站起身來環視了一眼圍觀今日處決的軍民。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更何況隴右乃是邊境,正當抵禦吐蕃的前哨,因此,今日處決這些人,不止是律例,也是軍法!就是因為某些人一己之私,竟然殺害無辜,謊報軍情,險些讓整個河隴之地重陷戰火,簡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今日我親自監斬這些十惡不赦之輩,也同時告誡隴右上下將卒軍民,抬頭三尺有神明,但使行事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那麼自然可以堂堂正正抬起胸膛做人,否則,今日此輩就是下場!”

疾言厲色說出這麼一番話之後,杜士儀頓了一頓,這才繼續說道:“此次遇難的八名嚮導,楊大將軍行前,已經請得陛下諭令,將牛仙童隨身資財全數充公,全數用於撫卹。除卻撫卹,若家中有子已成年者,卻無穩當生計的,可自詣鄯州都督府,我當令人善加安排。若有子女未成年或未嫁者,鄯州都督府當遣坊間裡正耆老善加照拂,直至成年!”

官殺民能夠得到這樣的補償和安置,下頭百姓已經很滿足了,因此竟沒有什麼人提出異議,苦主亦然——十幾顆腦袋落地,在解氣的同時,也難免有人覺得有些心驚膽戰。只不過,在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時,剛剛那頭一個拿西瓜皮去扔郭英乂的少年,卻又突然張口叫嚷了一聲。

“這些人已經給我阿爺他們償命了,但那個牛仙童呢?”

此話一出,登時四下一片寂靜。儘管剛剛那一幕,眾多人都覺得痛快得淋漓盡致,可仍不是沒有人想到背後那位欽使牛仙童。但只見人群一下子停滯寂靜,彷彿每一個人都在等著杜士儀的回答。在這樣眾目睽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