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千年無言,卻因餘秋雨的到來而袒露胸懷,傾蓋如故,他不是“為往聖繼絕學”的聖賢是什麼?這種自我聖化的傾向,在《文化苦旅》中俯拾皆是,也成為批評者詬病的焦點,如《風雨天一閣》開篇講作者訪天一閣遇雨,偶然的天氣生髮出來卻是“我知道歷史上的學者要進天一閣看書是難乎其難的事,或許,我今天進天一閣也要在天帝的主持下舉行一個獰厲的儀式?”這種動輒拔高到“天人合一”高度的書寫被批評為“太自雄自壯”、“到了見神見鬼的地步”。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1992《文化苦旅》(3)

這就要說到“餘秋雨現象”中爭議最大的“硬傷”問題。開始只是有讀者覺得學者隨筆中出現低劣的常識性錯誤如“娥皇、女英的父親是舜”或“劉半農假冒‘王敬軒’”太不嚴謹,不免指指點點。沒想到餘秋雨及其擁護者表現出了異乎尋常的強硬,不僅把這些錯誤都歸為“細枝末節”,而且在修訂與再結集時一仍其舊,直至將所有批評者都歸為“蒙面殺手”或“盜版集團”。人們發現,一方面餘大師死不認錯,一方面他的新作之中,錯誤仍然層出不窮。觀點可以討論,寫法或有偏好,但知識性錯誤為什麼會錯得如此之多之頻?中國文人向來有以博聞強記為高、以尋瑕抵隙為快的傳統,並以此為制衡孤陋寡聞、遊談無根的利器。如今餘秋雨身處聚光燈下,又自我膨脹到將錯就錯的地步,引發眾多批評者“找碴”的熱潮當非意外。這種熱潮甚或演變為秉持學術名義的狂歡,其頂峰是《咬文嚼字》的老編輯金文明出版了《石破天驚逗秋雨——餘秋雨散文文史差錯百例考辨》(書海出版社,2003),而且隨著餘秋雨新作推出,這本書也推出了增補修訂版,大有將“咬嚼”進行到底的趨勢。

其實,這場“硬傷”狂歡能夠延續下去並蔚為壯觀,主要還是餘秋雨的自我聖化——或者說得客氣一點,他有一種“純粹化”的傾向,不僅是要求筆下的故事純粹,還要求他的讀者也能“純粹”,理解他追思、傳揚中國文化的苦衷,而不是將注意力放在他隨手寫下的“硬傷”上面。在一次採訪中,餘秋雨做了這樣的表白:

大家不要以為,一個學者想寫什麼就能寫什麼,想怎麼表達就可以怎麼表達。……我開始要這麼寫的初衷,就是想從中國歷史非常沉重、枯澀的故紙堆裡,尋找到一種能夠被現代人接受,足以在海外廣泛普及的歷史亮點,用我們的生命和文筆,去把它們一星一點地捕捉過來,然後再以寫文章的方式將它們發揚開來。之後,在《文化苦旅》暢銷之後,我從許許多多讀者來信中知道了,他們的文化程度確實非常有限。而更讓我必須考慮的還有海外的讀者……他們就更期待有現代的闡釋者,對中華的歷史和文明進行普通與初級的解釋。(解曉《餘秋雨,行者的閒談》,《中國婦女報》1999年5月12日)

雖然餘秋雨有時會技巧性地使用“我們”,但言談中大抵充盈著不作第二人想的躊躇自得。為了自己認定的目標,他不惜刪削與割裂歷史材料,以免影響其作品的傳播度。他的文化形象,顯然也是與作品傳播度相捆綁的要素,餘秋雨不容許“硬傷”害及自己作品的形象,寧願做頭埋進沙丘的鴕鳥,同樣,在被要求對自己“*”中的作為“懺悔”或道歉時,餘秋雨也選擇了正面否認的策略,哪怕這種否認會將原本細微的差錯放大成千夫所指的汙點,也在所不惜,“餘秋雨之所以惱(老)羞成怒,無非就是不能容忍自己的威望受到挑戰,不能容忍居然有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居然有人敢對他不‘為尊者諱’”(李美皆《餘秋雨的矯情與尷尬》,《容易被攪渾的是我們的心》,人民文學出版社,2006),但這未必只是“名人心理在作祟”,餘秋雨的文化心態,有著非常值得玩味的地方。

餘秋雨十餘年來一直因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