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于然來,群鬼盡散。其人俯視程,笑曰:“汝為邪鬼弄耶!吾救汝。汝可隨吾而行。”程起從之,其人高唱不絕。行數里,天漸明,謂程曰:“近汝家矣,吾去矣。”程叩謝問姓名,曰:“吾冷秋江也,住東門十字街。”

程還家,口鼻竅青泥俱滿。家人為薰沐畢,即往東門謝冷姓者,杳無其人。至十字街問左右鄰,曰:“冷姓有祠堂,其中供一木主,名嵋,乃順治初年秀才。秋江者,其號也。”

櫻桃鬼

熊太史本,僦居京師之半截衚衕,與莊編修令輿居相鄰,每夜置酒,互相過從。

八月十二日夜,莊具酒飲熊,賓主共坐。忽桐城相公遣人來招莊去,熊知其即歸,獨酌待之。自斟一杯置几上,未及飲,杯已空矣。初猶疑己之忘之也,又斟一杯伺之。見有巨手藍色從幾下伸出探杯,熊起立,藍手者亦起立,其人頭、目、面、發,無一不藍。熊大呼,兩家奴悉至,燭照,無一物。莊歸聞之,戲熊曰:“君敢宿此乎?”熊年少氣豪,即命童奴取被枕置榻上而麾童出,獨持一劍坐。劍者,大將軍年羹堯所贈,平青海血人無算者也。時秋風怒號,斜月冷照,榻施綠紗帳,空明澄澈。街鼓鳴三更,心怯此怪,終不能寐。忽几上鏗然擲一酒杯,再鏗然擲一酒杯。熊笑曰:“偷酒者來矣。”俄而一腿自東窗進,一目、一耳、一手、半鼻、半口;一腿自西窗進,一目、一耳、一手、半鼻、半口,似將人身當中分鋸作兩半者,皆作藍色。俄合為一,ㄦㄦ然怒睨帳中,冷氣漸逼,帳忽自開。熊起拔劍砍之,中鬼臂,如著敝絮,了無聲響。奔窗逃去,熊追至櫻桃樹下而滅。

次早,主人起,見窗外有血痕,急來詢問,熊告所以。乃斬櫻桃樹焚之,尚帶酒氣。窗外有司閽奴,老矣,既聾且瞽,所臥窗榻乃鬼出入經過處,杳無聞見,鼾聲如雷。

熊後年登八旬,長子巡撫浙江,次子監司湖南,常笑謂人曰:“餘以膽氣、福氣勝妖,終不如司閽之聾且瞽尤勝妖也。”

第七卷

鼠齧林西仲

福建耿藩之變,廈門司馬林西仲不降,被縛入獄。西仲平素畫一小像,忽被鼠齧斷其頭,環頸一線如刀截者。家人號哭,以為不祥。未幾,王師破耿,出西仲於獄,復其官,加遷三級。西仲還家,家人置酒慶再生。是夕,聞群鼠聲啾啾甚忙,扛一物置几上去。視之,所銜去小像之頭,共持來還西仲也。

尹文端公說二事

乾隆十五年,尹文端公總督陝西。蘇州顧某者,為綏德州知州,貌素豐。是年九月,顧赴西安求見,則�羸已甚。尹公疑其病,問之。顧跪而請曰:“某生平讀書,從不信鬼神事,況敢妄言於大人前耶!今旦暮將死,不敢不告為身後計。本年五月初七日,清晨起坐書齋,見一人青衣皂帽持帖入曰:‘某官請公會訊,備騎在門。’視其帖,同寅湯┉也。某即上馬出城。北行三十里,至公廨,有古衣冠者迎揖曰:‘所以屈公至者,為欲造姓名冊送上帝,須與公會辦。’某未答,旁一吏跪啟:‘冊草創未就,須八月二十四日方可譽清。’古衣冠者目皂衣人送某還,約至期勿爽。某覆上馬,行三十里,入署,見己身僵臥床上,妻子號泣於旁。皂衣者推某身自其口入,格格然如不可複合,四肢筋骨五臟之間,酸楚莫狀。甦醒後始進米飲,自此部署公私。至八月二十四日,晨起即具衣冠,訣別幕友妻子,泣囑曰:‘屍勿寒,且緩殮。’至午昏暈,類中風者。果皂衣人來,引至前處。古衣冠者坐堂上,列兩幾於前,如世間會審狀,吏逐名點唱,無相識者。至第三名,即本州之皂隸某也;第八十五名,本州之柬房吏某也;其餘人,眼中雖甚熟悉,而不知姓名。呼二人到案前問之,亦云:‘不知何以到此。’古衣冠者笑曰:‘公何問耶?公永當在此共事,自然具曉一切。’問:‘來當何時?’曰:‘今年十月初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