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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茶,同朋友談閒話”。
但是,現實並非閉眼就清靜的。那就造一個藝術的幻影,用自己的筆構築一個靈性的園地,讓精神在那上面散步。於是周作人是那樣起勁地擺弄小品。也許是對“五四”後種種的不滿,使他退回到晚明,像那些雅人在一些人不在意的地帶,浮起一些別人捕捉不到的情趣。娓娓閒談裡,喝茶、看雨、飲食起居,都罩上一層素樸與古雅。周作人確實是有靈眼的,他的一覬,那些野菜了,烏篷船了,好像脫離了原來的環境,如剪紙一般被重新招貼在心裡,裡面儲著的是醇酒,讓人舔一下,就有醉意,那船也彷彿是從古籍裡“欸乃”一聲劃出的。我最喜《烏篷船》裡的一節,彷彿清秀的山水畫:
……你坐在船上,應該是遊山的態度,看看四周物色,隨處可見的山,岸旁的烏桕,河邊的紅蓼和白蘋,漁舍,各式各樣的橋,睏倦的時候睡在艙中拿出隨筆來看,或者衝一碗清茶喝喝。偏門外的鑑湖一帶,賀家池,壺觴左近,我都是喜歡的,或者往婁公埠騎驢去遊蘭亭(但我勸你還是步行,騎驢或者於你不很相宜),到得暮色蒼然的時候進城上都掛著薜荔的東門來,倒是頗有趣味的事。倘若路上不平靜,你往杭州去時可於下午開船,黃昏時候的景色正最好看,只可惜這一帶地方的名字我都忘記了。夜間睡在艙中,聽水聲櫓聲,來往船隻的招呼聲,以及鄉間的犬吠雞鳴,也都很有意思。僱一隻船到鄉下去看廟戲,可以瞭解中國舊戲的真趣味,而且在船上行動自如,要看就看,要睡就睡,要喝酒就喝酒,我覺得也可以算是理想的行樂法……這樣的世界,真如一個老僧在月下回寺院。看到山川月色,就如陶淵明看待東籬下的*。是啊,世俗在周作人的筆下竟孵化出如此的審美格調。這樣細微的身心觸覺,是甜美,是微醺,也是周作人最得意的人生瞬間。
但生活有時是開玩笑的,有時讓你詩意不起來。一九三七年七月,日本人佔領了北平,以前每遇時局動盪,風吹草動,羽太信子等人就叫傭人把八道灣住宅大門上掛的“周宅”摘下,換上“羽太寓”的牌子,還掛上日本旗,表示這是日本人的住宅。還在日本人佔領北平前,周作人的日本太太,把她的父母羽太石之助夫婦從日本接到北平八道灣周宅來了。魯迅得知這些情況後說了一句:“現在八道灣只有老二一箇中國人了,而他又是如此昏。”
魯迅一個“昏”字是很好的周作人人生的註腳。周作人的昏,表現在不論是非。早在抗戰前夕,周作人就寫過《岳飛與秦檜》、《關於英雄崇拜》兩篇文章,在南宋和金朝的戰爭問題上否定岳飛主戰為忠,同時也否定秦檜主和為奸,公然為秦檜的投敵賣國翻案。在《瓜豆集。再談油炸鬼》中,他又說:“秦檜主和”還能“保得半壁江山”,“不是他的大罪”,甚至還說:“和比戰難,戰敗仍不失為民族英雄(古時自己要犧牲性命,現在還有地方可逃),和成則是萬世罪人,故主和實在更需要有政治的定見與道德的毅力也。”他在《苦茶隨筆》中還對文天祥的殉國進行了嘲諷: 。。
前世出家今在家(3)
“文天祥等人惟一好處是有氣節,國亡了肯死。這是一件很可佩服的事,我們對於他應當表欽敬,但是這個我們不必去學他,也不能算我們的模範。第一,要學他必須國先亡了,否則怎麼死得像呢?我們要有氣節,須得平時使用才好,若是必以亡國時為期,那犧牲太大了。第二,這種死,於國家社會倒無益處,我們的目的在於儲存國家,不做這個工作而等候國亡了去死,就是死了文天祥也何補於事呢?我不希望中國再出文天祥第二……”忠奸黑白在周作人這裡好像是無所謂的鞋子,可以穿,可以拋擲,只是為了文字的風雅,自己生活的優雅,一切民族倫理都可以是腦後的東西,藝術好像與政治無關,真的嗎?記得林賢治在寫斯蒂芬。茨威格與理查德。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