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變得富有。吳侗覺得他現在是世上最富有的人,因為他最缺少的母愛,就在眼前。姚七姐垂下來的幾根散發,在他的頸根上飄拂著,有些癢癢的,卻是很溫馨的癢。姚七姐的雙手環在他胸前,有些緊緊的,卻是很踏實的緊。孃的頭髮,孃的手,甚至孃的微笑,孃的眼神,他都喜歡。和娘貼得這麼近,這麼緊,是他從小到大,這二十年來,從沒有過的事。

在天堪堪黑下來的時候,那家叫做“近晚”的客棧出現在他們的眼裡。

客棧是一幢三層高的木樓,門口掛著一張紅色的簾子,時間長了,現出零亂的土黃,灰,白,並不明顯的四種顏色交織著,顯得陳舊和荒涼,“近晚”兩個大字更是經不起風雨的吹打,模糊不清。大門的兩邊,各掛著一盞桐油紙糊的燈籠,發出淡淡的黃色的光暈。倒是看到,左邊燈籠上寫著一個“近”字,而右邊那一個,是一個“日”字。原來,那燈籠被風一吹,“晚”字就只露出半顆了。

才到大門邊,就有一個小夥計迎了上來,一邊接過吳侗肩上他和姚七姐的包袱,一邊很熱情地說:“天晚莫趕路,歇腳便是家。”

吳侗跨進大門,輕輕地放下姚七姐,讓她在一張椅子上坐好,那小夥計放好包袱,很快地,變戲法一樣手裡就多了兩杯熱氣騰騰的香茶,說:“歇口氣,慢慢用。”

吳侗咕嚕咕嚕一氣喝完,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說:“店家好客氣,還有乾淨些的客房沒?”

小夥計帶他來到一間偏廈,對櫃檯裡的一個頭戴瓜皮小帽的老人說:“爹爹,來客人了,你給安排一下。”

說著,小夥計對吳侗點了一下頭,就出去了。

老人笑呵呵地問吳侗道:“請問小兄弟,你要甚麼樣的客房?”

吳侗說:“只要乾淨,別的也沒有甚麼講究的。一男一女,一人一間。”

老人沉吟著說:“乾淨那是自不然的,只是這個,只剩下一間客房了。”

吳侗說:“那就拿間女房,我將就著亂坐一夜也沒事的。”

老人說:“真是不巧啊。我們這裡住有一個姑娘,也是病了,住了好幾天,現在才好,要明朝才退房。這樣好不好?那姑娘也蠻好講話的,和你來的女客去和姑娘對付著住一夜,你就有地方睡了。”

姚七姐在客房裡問吳侗:“侗兒,沒有房了?”

吳侗說:“房子有的,娘,你莫擔心。”

老人對吳侗說道:“原來那是你娘啊,怎麼不早講嘛?你娘倆住一間,不就行了嗎?”

姚七姐一直在聽這邊的對話,說:“要得,侗兒。晚上,你還要幫娘捶背哩。”

吳侗心裡是高興,他只愁怕姚七姐不同意,現在,娘一句話,問題就解決了,就說:“哎,要得。”

交了錢,那個小夥計就帶他們兩個上到二樓,沿幹欄木廊,往裡邊走去。走到登頭了,開啟房間的門,請他們先進去,自己後面才跟了進來,說:“你們看,又幹淨又清爽。”

姚七姐客氣道:“讓你們費心了。”

小夥計退了出去,說:“要吃些甚麼,我去叫我娘給你們弄來。”

姚七姐問:“有醃菜水啵。”

小夥計說:“有,我娘做的。”

姚七姐說:“我只要一碗醃菜水,放兩個紅辣子就行了,你給我崽炒盤豬肝和一碗臘豬腳。”

吳侗感激地看著姚七姐,說不出話。

醃菜水和臘豬腳都是湘西農家的特產。臘豬腳是春節辦的年貸,把豬腿吊到炕上燻幹,再放到稻穀堆裡埋著,不腐不爛,隨時取用。醃菜水的製作稍稍複雜些,將青菜洗淨用開水燙熟,然後切成小段放進罈子裡,|奇…_…書^_^網|摻入山泉水,再放些淘米水或米湯,醃製一段時間,酸酸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