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婆子看著地上白花花的飯,心疼地說:「哪用再送一份,就沾了點土,拍一拍就能吃。」

「這怎麼能行?」王言卿道,「地上這麼髒,哪能讓二位入口?二位稍等,飯菜一會就送來。」

劉婆子欲言又止,最後訥訥閉上嘴。其實她真的覺得能吃,這麼好的白米沾了點土就要扔,簡直糟蹋東西。但宮裡人講究,劉婆子不敢說,只能唯唯諾諾同意。

劉媳婦打翻了飯,十分愧疚,一直跪在地上把碎瓷片收好,又把菜湯擦乾淨。王言卿將殘渣收入食盒,默默蓋好蓋子。

其實打翻食盒並不怪劉媳婦,是王言卿故意鬆手,害她沒接穩。

驚訝發生在瞬間,是所有表情中最難掩飾的。因為意外往往代表著危險,所有人在那一剎那都會露出最本能的自己。食盒突然墜落時,劉家媳婦愣了一下才去撈。聽到瓷碗破碎的聲音,她臉上飛快閃過害怕和愧疚,趕緊跪下來收拾殘羹。她的動作很麻利,像做慣了家務的人,並不像練武之人。

劉大娘心疼糧食的表現也不似作偽,她和王言卿說話時,眼神一直盯著地上的飯粒,聽到王言卿要將東西扔掉,她眉毛下拉,眼皮上折出褶皺,雙唇緊抿,明顯想說話又強行忍住。

如果是刺客或者奸細,看到東西墜落的第一反應該是戒備,不應當出現愧疚。劉家媳婦看到飯菜灑了,立即跪下來收拾殘局,將整片後背暴露在王言卿面前,王言卿突然靠近她時,她身上的肌肉也沒有繃緊。

綜合種種表現,這確實是一對農村婆媳。既然確定了身份,那後面的事情就好說了。

劉家婆媳不懂宮裡的規矩,王言卿藉口等飯菜,理所應當留下來。王言卿道:「真是對不住,害你們要多等片刻。」

劉大娘看到這位仙女一樣的女子沒嫌棄她們粗俗,還溫溫柔柔和她們說話,哪好意思應承:「這有什麼,我們平時下地,總得戌時才能吃上飯,有時候田裡沒忙完,亥時吃飯也是常事。如今我們什麼都不用做,連飯都要勞煩你們送來,我們才該說對不住。」

王言卿笑笑,說:「二位不怪我就好。菜估計要過一會才來呢,你們快坐下說話。」

王言卿這樣說,其實她心裡知道,飯菜是不會來的。她偷偷混進來,肯定不能留下痕跡,這頓飯註定吃不成。等王言卿走後,真正的宮女太監才會過來送飯。

莊戶人家沒那麼多講究,劉氏婆媳看到王言卿和氣地招呼她們坐,就當真坐下了。王言卿裝作對田園好奇的樣子,主動問怎麼種地。

原本王言卿是宮裡的貴人,在劉家婆媳心裡遙遠又畏懼,現在她請教問題,地位一下子降低了。劉大娘沒想到宮裡的人竟然還有不如她的地方,內心膨脹,立即喋喋不休談論起來。

王言卿雙眸認真地注視著劉大娘,時不時微笑點頭,幾句話的功夫,她就把劉大娘的家庭情況、籍貫年齡套出來了。劉媳婦看著婆母侃侃而談,有些尷尬,悄悄拉劉大娘的袖子:「娘,這位姑娘說不定都沒碰過土,你說這些,人家怎麼耐煩聽?」

「哪裡。」王言卿笑道,「我其實也是村裡長大的。小時候祖母去種田,我便在田埂上等著,怎麼會沒見過土地?」

其實王言卿不記得這些事情,她都是聽陸珩和她說的。王言卿心裡不無遺憾,她家破人亡,七歲就失去了雙親、祖母,而她現在連祖母的臉都想不起來。如果她祖母尚在人世,應當也是面前這位老婆婆一樣飽含風霜又堅韌不屈的模樣吧。

王言卿暗暗嘆了一聲,她已經取得了劉家婆媳的信任,慢慢開始觸碰案件:「大娘,我聽說您是來鳴冤的,這是怎麼回事?」

劉大娘聽到這些,飛揚的眉毛耷拉下來,沉沉嘆了口氣:「是啊,我那老頭子和兒子,現在還不知道死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