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蹙眉道:“能容我活著,已是看在太后面上抬了抬手。再說……許是為了徐三小姐?大約他們不想看見庶子提前出生。”

“那……先前的王妃呢?”她驚恐地想起他的原配王妃,亦是三年無所出而亡。

“你是說安瀾?那倒不至於,畢竟她也姓徐。其實是因為她一直都病著,不過是有名無實罷了……”

他說起徐安瀾時語氣忽而柔軟,留意到這點,她心中未免掠過一絲酸澀,又想起那幾年在杭州,父親與他從過甚密,他的原配王妃也還在人世,但那時她卻斷然不知世上有他這樣一個人,也猜不到自己今日會伏在他膝上聽他說從前種種舊情。

“父親身故之後,我便禁於坤寧宮的清暇居中。而後今上繼位,太后移居清寧宮,我亦隨之遷入深柳堂。待納妃出宮時,身邊已無一個東宮舊人,連幼時乳母都不知去向。程寧他們幾個原先都是太后的人,至於那些管事僕役幾乎全是徐氏的陪嫁,連郡王府的教授、長史都是忠靖王的人。”

〃那時年紀小,乍到異地,身邊無一個親信,全然不知如何是好,整日裡只想著如何躲開徐家的耳目。至於王妃,更是看她一眼也嫌多。後來結識了令尊,便時常藉故離開王府,悄悄跟著令尊四處走動。如此過了兩三年,有一天王妃忽然遣人來找我,說雲荔已有身孕,險些被人暗算了,又建議我撥出某處別院著專人照看。我原不懂這些事,雲荔是她的陪嫁丫鬟,我便全盤委託於她,果然一度平安無事。終究是結髮妻子,我不是不感激她的。可惜不到半年,連她也病故了。

“王妃的喪禮還未過去,雲荔便死了。自是不能查,只說是為主母守喪傷心過度而亡。後來我才聽程寧說起,那幾年我私自走動,徐家並非毫不知情,其中多賴王妃勉力遮掩……如今想來,還是我連累了她。她雖病弱,若不是嫁了我,只怕還多活上幾年。”

如今徵王府上下人等的心目中,徐安瀾似乎只是靈牌上的一個名字,沒有音容,沒有遺物,甚至絕少有人提起。之前,她幾乎從未聽他主動回憶亡妻,便以為他一定也不喜歡這個徐家女子。可是,他面上的一抹哀容雖則淡極輕極,卻真真切切毫無矯飾。而那個叫雲荔的女子,想來是與陳煙蘿差不多的形容態度,或者更加溫存可人一些,否則那樣境遇之下,一個徐府來的陪嫁怎能獨得了他的寵愛呢?彼時他只是十六七歲初識人事的少年,比之今日心意更真摯一些,他是如何待那個女子的呢,是否如同謝遷昔日待她一般?

她竭力壓下腦中的胡思亂想,微微啞著嗓子問:“王妃去得早,殿下很是遺憾吧……”

他點了點頭,又道:“雲荔的那個孩子,若生了下來,如今也該有三歲,可以慢慢教他識字讀書了。”

“才三歲的孩子就叫讀書寫字,也忒早了些。”她故作輕鬆道。

“我三歲就讀書了,”他皺眉道,“他為何不能?”

她想爭辯幾句,又覺得不可再糾纏於那個早已不存在的孩子身上,便轉問:“三歲就會讀書,卻不知誰是殿下的發矇先生?是鄭叔叔嗎?”

“是戴先生。”他說,“不過,啟蒙之前,已經跟著父親認過近百個字了。那時太小,許多事情已記不清,這一樁倒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的手指依舊冰涼如鐵,慢慢從她的面上劃過。她無措地望著他,似有一團莫名之物堵在喉中,噎得她半晌無語。

“為何不說話?是不是害怕了?”他忽然問。

“有什麼害怕的?”

“我的女人,都沒有好了局。”

她搖頭道:“我從未想過什麼了局。”

他微微詫異,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忽然笑了:“是我不該嚇唬你,不會有事的。”

她琢磨著這話是什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