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許威嚴,使得穆清腦中突然跳出了當年竇夫人的模樣。

“顧夫人也該替錦唐想一想。”長孫氏自進門之後滿口姊姊的稱呼,陡然又改成了夫人。“夫人一貫是個明白的,出長安城的道有多難走,自不必我贅述,雖說聖上道明瞭罪不澤及家人,孩子不必隨著杜長史去走那條險道,可夫人想過沒有,饒是如此。留在長安也未必能得安泰。如今滿長安能替杜長史保住這條血脈的。除了秦王的傘蓋下,可還有別處?”

字字句句令穆清無從辯駁,長孫氏不算響亮的聲音在她耳中有如轟鳴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起了細微的晃動。腦中長孫氏的聲音鬧哄哄的此起彼伏。

旁人未瞧出她的虛弱來,英華卻看得真切,上前坐到穆清身畔,不著痕跡地撐抵住她的身子。頓首緩緩道:“夫人慈悲,事事都想到了咱們前頭去。英華先替阿姊謝過。只是這事,到底要同姊夫商議了方才好,偏姊夫正抱恙,待咱們想個法子緩緩地告訴他知道。也好令他放心不是。再者,四郎若隨夫人去往宮中居住,遇見太子不過是朝夕間的事。豈不更添了幾分險?”

“妹妹還不知情罷?”長孫氏涼涼一笑,“聖上賞了禁苑西北角的弘義宮予殿下。殿下已不在宮中伴駕而居,一整個承乾宮的人,速速地盡數遷去了弘義宮……”她略顯出些不耐煩,揮了揮手,“到底,這是二郎的意思,臨來前,萬般囑咐,怎好拂逆了。”

最後這一句重重壓下,頓時英華與穆清俱接不上話來,秦王雖遭聖上厭棄,驅離了大興宮,卻仍是金光繞身的皇族,擺出自上而下的架勢,還真就拂逆不得。

穆清閉目深重地嗟嘆一聲,猶如一柄長刀橫著落入她心坎,痛得她自心口及四肢各處發麻,終是抵住了千鈞之力似的點了一下頭,卻再不敢向自己的兒子多瞧一眼。

“阿姊!”英華顫聲驚叫,不敢置信地抓起她的手臂搖晃了幾下。

“去罷。”穆清無力地吐出幾個字,甩了幾下手臂,脫開英華的手,朝著長孫氏伏地而拜,“敢請夫人全力保四郎平安,不論要作甚麼,妾身自當竭盡所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英華圓睜了雙眼,呆怔地瞪著長孫氏,長孫氏心頭猛跳了幾下,避開她寒氣迫人的直視,伸手去扶地下的穆清,平穩如水的聲調中不自禁地溢位了一兩分心滿意得,“顧姊姊只管放心,再怎麼說,錦唐也是聖上御賜了名的,青雀與鶯歌都不曾有這福分,哪一個敢看輕了他去?”

穆清知道此刻自己的臉定是狼狽不堪的,她再不刻意掩飾,仍由不捨、悲傷、痛楚、慌張各色神情在臉上狠狠碾輾,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祈求長孫氏能存有哪怕一星半點的憐憫,看在她今日這般哀苦的份上,日後能善待她的孩子。

長孫氏輕巧巧地嘆了口氣,接著道:“明日便是三日限定的日子,二郎如今的形景,也不便相送,還望姊姊與杜長史原諒則個。待開了坊門,我便親自來接了錦唐……”說話間,她眼角的餘光轉到了一旁默坐的杜構身上,指著那兄弟二人,抿唇微微一笑,“這兩個孩子,亦是極有前程的,耽誤了未免可惜,索性我一同帶了去,延請名師,好好教養一番,姊姊瞧著可好?”

穆清除了點頭應允,也別無他法。長孫氏總算是鬆弛下來,眼角眉梢重展開柔和的線條,向前傾了傾身子,安撫地拍拍穆清的手背。

那邊杜構乍一聽長孫氏的話,心如擂鼓,見穆清點頭,歡喜暗自炸開。昨日猶在哀嘆命數弄人,以為從此便要落得個白身,正愁走投無路,不想峰迴路轉,將要沉溺時一把抓住了秦王妃伸來的枝子,自此又是另一番局面。想到此,趕緊撐起手肘捅了捅杜荷,先拜謝過長孫氏,再俯身拜向穆清,“母親儘管寬了心,兒子定不會負了父親與母親的期許,專心研習,看顧幼弟。”

穆清漠然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