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浩陵要替他掐滅燭火,殷遲道:「不勞你!」坐在榻上撮唇一吹,聚氣成線,三步之外的燭火當即滅了。康浩陵離去之時,彷佛還看見殷遲在燭火的殘光中露著炫耀似的笑意。

康浩陵離去後,殷遲笑意全無,卻仍怔怔望著房門。

他自聽見「康浩陵」與「南霄門」六字起始,已知道這人是康靚風之子,幼時還是自己母親帶上南霄門去的。更知道母親帶他前往南霄門不懷好意,是要讓在他藝成後對付北霆門與西旌青派,要讓藉此報復北霆門之人與?苓私奔、害得?苓身死的怨仇。

此人武藝了得,指日將更上層樓,顯然將受重用。往後刺殺西旌赤派諸人,這人定會從中阻撓。雖然不知文玄緒毒針上所喂何毒,但如果由得他毒發,無論是廢了一臂或是死亡,往後豈不少了許多波折?

殷遲自幼至長,在無寧門中便似少主一般,眾人感念殷衡當年義氣相待、主持退隱的恩德,對他周到備至,母子兩人衣食供養無憂。而母親又終日鬱鬱寡歡,雖將楊杞蓉遺下的諸多本事盡心傳授,卻只是考查他的武功進境,要他牢牢記住仇人們的姓名、籍貫、門派、武功家數。

仇人名譜甚長,西旌赤派青派,在應雙緹心中,全是該死之人,甚至對天留門人,也記著一筆仇怨。除了天留門行蹤飄忽、無可查獲以外,但教應雙緹原先識得之人的下落來歷,無寧門人已一一打探清楚。若無這些人,十四年前江殷二人也不會各自再踏江湖,更不會有草原鬥劍、遭人圍攻之事。「你生來是個沒福份的孩子,一生不幸,全拜仇人所賜。」每年八月十九,母親便在父親墓前如此對自己說。而當中尤可恨者,自是江?。

在他十二歲之時,有人來無寧門找錢氏兄弟尋仇,當時母親便要錢九命制住那人,讓殷遲出手殺卻。擅醫傳染瘟疫的霍齡伯伯在道上時時遇到因病暴斃之人,會帶回門中來剖驗屍體,母親便要自己看著,彷佛人就像物品一般,可以任意拆解。此後,倘有敵人上門,叔叔伯伯總將其點上死穴,放在殷遲院中,他便以之為靶,殺死之後,分離其肝膽腦腸,再用藥水化去。手法逐漸練得精準冷冽。武功雖未臻一流之境,但殺氣之盛,竟宛然與無寧門諸人當年在西旌青派相彷佛。

死生之際,晃眼即泯。會走路會說話的活人,到自己手中,下一刻便輕易成了一件物事。殷遲後來便這樣看待殺戮之舉。

自己活著,不過是為了經手他人死生,不該領會良友相交之樂。但他性格中帶了幾分父親的飛揚跋扈,這樣幽?孤寂的生活,頗違他的本性。十四年來,似乎總隱隱期待有個同闖江湖、意氣相投的友伴,卻又不敢多想。他有一批殷勤周至的叔伯,有憂鬱嚴厲的母親,從來沒有一個可以談心、崇拜的兄長。

終於今日遇上康浩陵,此人光風霽月,彷佛生長在陽光之下,而自己相形之下就像是長於不見天日的深谷。兩人平輩論交,康浩陵在小酒家中兩度替自己格打暗器,在長街之上義無反顧阻喝非禮女子的官兵,就這樣,殷遲便感覺像是等到了一個可以相互照看的英雄大哥一般。

他嘆了口氣,仰身躺倒,心道:「我此刻不能殺康大哥!將來將來,他若能兩不相幫,我便放過他!」

天留門所在何處,應雙緹曾與殷遲說過,這原是她姨母出身之地。否則以天留門之詭秘,到得當地,也未必探問得出。殷遲心知針上之毒既可能出自天留門,便大為兇險,於是第二日起,每日只睡兩個時辰,日夜在馬上急趕,四日之後,終於來到川北一片大草原上的河流之旁。

此地再往西北一路行去,即是關外西域。現下正當河水較少之時,河灘廣闊,縱目所見,乾枯草原上更無人煙,唯有東北方一座平緩山峰,山頭積雪皚皚,河水顯是源自山頭。殷遲撈把甜美的河水喝了,縱馬沿著河灘過去,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