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放回了炕桌上。一旁侍立的鄭恩銘隨同鄭和下海多次,此時便悄悄閃出了門,卻是在外頭守著。

“老楊你也和我同行過,應當知道這私藏香料番藥是怎麼回事。將士們在海上每次都是一兩年,常常有吃不上新鮮菜蔬瓜果而病死在海上的,這風險豈是尋常兵卒可比?雖說每次回來都有賞賜,祿米也照發不誤,但那些寶鈔能抵什麼用?他們千辛萬苦一趟,稍稍帶些西洋出產,到了中原變賣之後能換些錢過殷實日子,我自然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楊慶見鄭恩銘出去,說話更少了些顧忌:“你每次下西洋都是那麼些將士。這種做法自然是該當的,否則誰願意背井離鄉往海上去,而且興許還得賠上性命?但那些文官哪知道這些道理,一個個就是憋足了心思尋錯處,卻根本不知道體恤人!先頭那些中官來找你,無非是因為海禁一開就意味著有生財的路子,照你看,這海禁真的能開?”

“既然是皇上已經開了口……這麼說吧,一旦皇上下決心,群臣再反對也沒用!”

跟從朱棣多年,鄭和自然深知天子秉性。他在海上多年,養成了嚼檳榔的習慣,此時便習慣性地一摸腰間,發現摸了個空,這才瞅見那檳榔袋正在炕桌上。從中取了一顆慢慢嚼著,若有所思想了一會,他便笑道:“那些將士畢竟是下海多次的老兵,再說又不是大事,皇上不會在意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倒是張越這一次壓力不輕。他是文官,須知很多人看不得少年驟貴。而且,皇上是雷厲風行的人,光說不幹可不行,恐怕立刻就要派他差遣。”

張府外書房自省齋。

即便料到了世上無不透風的牆,但張越著實沒想到在皇帝刻意壓制的情形下,風浪會來得這麼快這麼猛,而且這麼快就有人把自己推到了最前臺。即便是他閉門在家,也能體會到那種鋪天蓋地地壓力。雖然聽不到家裡有什麼議論聲,顧氏絲毫沒有露出過異色,長輩兄弟之間仍是一如既往,但眾人心中的焦慮乃至於某些人的埋怨,他又哪裡會不知情?

“少爺,我回來了。”

“進來吧。”

正在書案前練字的張越擱下筆抬起頭,就看到身材壯實的胡七打起厚厚的棉簾子進門。因之前探望王夫人時聽說張輔在宣府練兵缺人手,準備從英國公府再調集幾個家將家丁過去,心領神會的他回來之後就將實情一一告知彭十三,旋即把人送走了。畢竟,那是英國公張輔的心腹家將,如今人家需要,他沒有一直扣著人不還的道理。好在如今他身邊已經有了更可信賴的胡七四人,倒不愁沒人辦機密事。

“可有訊息?”

“皇上震怒之下命袁大人嚴查,結果他查到此事是司禮監太監黃儼透露出去的。只是茲事體大,若一下子扳不倒反受其害。因此他沒有據此直奏,只是尋了幾個替罪羊。”

胡七見張越眉頭一皺,忙又解釋說:“黃儼乃是昔日燕王府舊人,本是皇上身邊最受信賴的內官,這才會掌管司禮監,甚至就連諸王和公主對他都客客氣氣。他和太子不和,卻與趙王相交甚密,和漢王也常有書信往來。此人極其貪財,數次下朝鮮時勒索錢物無數。在京城的宅子壯麗處不下於公侯,只不過這一次他為何有意將訊息洩露出去,這緣由還沒有查出來。”

倘若說最初張越還曾經懷疑過袁方的動機,那麼,在這些年的耳濡目染和仔細觀察中,張越已經是漸漸摸出了門道,對這位長輩——他實在是找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建立起了深深的信賴和信心,因此這時候他對胡七的回答並沒有絲毫懷疑,但思量自然少不了。

陳留郡主離開之前借小五之口囑他提防黃儼,如今錦衣衛又查出確實是黃儼故意放出訊息,那個天子駕前的第一號太監究竟為什麼打他的主意?要知道,他還不曾和黃儼打過交道,甚至連對方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只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