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則是剛到,但既然是來探望吳夫人,在孟敏屋裡說了一會話,杜綰便隨著孟敏去了吳夫人的正房寢室。在船上相處的那幾日,杜綰深知這位出自大家的貴婦最講禮節,在人前從來都是端端正正地坐著,最是一絲不苟,此時再見時看到她病得形銷骨立,雙頰完全凹了下去,竟是無法坐起來見客。她頓時心中酸澀,忙軟言安慰了兩句。

都已經病成了這副樣子,吳夫人如今也沒有其他可惦記的,反而是一心想著一直由她養大的女兒。她雖然有兒子,但她死了,兒子嫡子的名分不會變,只要爭氣,將來也沒有人敢輕看他,可是孟敏卻不一樣。丈夫雖然和她結髮情深,但萬一她一去,才四十出頭的丈夫又怎會不續絃?到時候繼母進門,又怎麼會容得下孟敏這個庶出的長女?

此時此刻,她緊緊抓著孟敏的手,卻對杜綰說道:“這大雪天的路上想必不好走,多謝杜姑娘你來看我。敏兒的妹妹們都不過尋常,平素也沒有一個知心的閨中密友,平日竟都是和我作伴。你既然來了,就在這家裡多住幾天寬解寬解她。敏兒,你先帶人下去,我有幾句話想對杜姑娘說。”

孟敏沒料到吳夫人會忽然有這麼一說,想要反對卻又拗不過嫡母的堅決,只好帶著屋內的丫頭到外頭等。雖說外屋裡燒著炭火極其暖和,但她的手卻冰涼冰涼,心裡也是涼颼颼的。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她衝動地想要到福清寺去試一試,只要那位佛母真有本事救治母親。然而,這一絲想法來得快去得更快,一想到家裡其他人,她能做的就只是使勁攥緊了帕子。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忽然聽到旁邊傳來一陣響動,見杜綰面色怔忡地挑起簾子出來,她連忙站起身迎了上去,有心問明白吳夫人究竟說了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噎住了。

“伯母只是不放心你,吩咐了一些瑣碎的話。”杜綰雖能猜到孟敏的心思,但有些話著實不好說。於是,她只得上前握住了孟敏的手,因笑道,“都說吉人自有天相,伯母的病興許是因為如今時氣不好,等熬過了冬再請幾個好大夫瞧一瞧,興許就帶過去了。我這一次來除了探望伯母,還有另一件要緊事,卻是需得請你幫忙。”

杜楨派不出別人,只得遣了杜綰親自趕赴青州,別人也是絡繹不絕地往青州派出信使。坐鎮青州府衙的張謙接連收到了廷寄和皇帝手諭,此外內廷幾位交好的大太監也都有信送來,因此京城的情況他自然廖若指掌。

可越是廖若指掌,他就越是心中不安。永樂皇帝朱棣的陰症和風痺症不是一兩天了,以前只認為身體健壯不打緊,誰知道這一回竟然到了不理國事的地步。一想到太子人在南京,山東這一頭錯綜複雜,他更是在房間中來回踱步,腳步又急又快。

“錦衣衛沐鎮撫求見!”

“讓他進來!”

正心煩意亂的張謙並不指望錦衣衛這麼快就有什麼好訊息,但既然沐寧此時來見總是一件好事。然而,對方進來行禮之後,劈頭第一句話就讓他呆若木雞。

“張公公,剛剛從樂安傳來訊息,天策護衛指揮王斌忽然帶人出動,從淄水北岸抓了數十人回去,錦衣衛那個探子瞧著彷彿是天策護衛的內訌。如今小張大人還在漢王府,所以我特地來稟報一聲。”沐寧沉著臉報說了一通,旋即又說道,“另外我還獲知,壽光諸城等地暴雪成災,民屋倒塌無數,不少百姓凍餓而死,是否要青州府主持開倉賑濟?”

若是別的王府護衛出動也就罷了,但漢王的三護衛再加上天策衛,一共是四護衛,即使被削了一半,但那剩下的一半人卻是非同小可。有著靖難的先例在,張謙竟是第一時間想到漢王隨便用兵莫非是謀逆,直到看見沐寧面色沉靜,這才覺得自己是過慮了。要是謀逆,這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還會這般閒適?待沐寧說到大雪成災時,他方才又微微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