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開口,其他人頓時也七嘴八舌地加入了進來。那軍漢被他們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忽然怒喝道:“你們知道什麼!咱們航行海上一年半載不得回來,若是遇上風暴或是染了病,連把屍首送回故土也難能,不是直接海葬便是葬在那蠻夷之地,每次出洋都是腦袋別在褲腰上,那點錢捎帶回來便是買命錢,還不許咱們使麼?”

“全都給我住口!”

眼見兩邊的吵鬧聲驚動了街道兩旁的住戶,張越終於從沉思中回過了神,當即惱怒地呵斥了一聲。見一眾人都漸漸消停了下來,他便吩咐道:“既然此事關乎下番官軍,還是交由鄭公公去處置。你們幾個把人帶上,和我去一趟馬府街。”

巡丁們雖說剛剛聒噪得厲害,但一聽說要去守備太監府就面面相覷了起來。他們比衛所官兵還要再低一等,平素見了上官就只有磕頭的份,更何況去見那樣的大人物?於是,那個隊長在下屬們求懇的目光下,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前來,道是職責所繫,這人就有勞大人帶往守備太監府諸如此類云云。見此情形,張越也不再難為他們,遂命四個護衛把人帶上出發。

那軍漢原本說要去找鄭和不過是一時義憤,畢竟,他只是區區一個兵卒,連小旗總旗都不是,頂多也就是遠遠瞧見過鄭和一面。因此,張越命人鬆綁,又把他叫上馬車時,他只一個勁地揉著手腕子,卻是再沒了剛剛的理直氣壯,只是不作聲。而跟上車的牛敢見張越在那兒閉目養神,就愣頭愣腦地問道:“少爺,這麼晚了,真要去打攪鄭公公?”

“今天抓到的是他犯夜,但誰知道有沒有第二個第三個?下番官軍多半是六次下西洋的老人,不是精於操舟之術,就是善於看方向把舵航海,抑或是海上廝殺。如今既然是守備南京,卻又和其他京衛等等待遇不一,難免鬧事。不管怎麼說,此事都得鄭公公拿主意。”

說到這裡,張越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個軍漢,又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雖說只是默不作聲地坐在馬車上,但那軍漢卻豎著耳朵聽兩人的話,心裡早就琢磨開了。這年頭最重禮儀,別說是個官,就是他們軍中的百戶千戶,見著了也必得跪著說話,眼前這年輕的官說是押送他,卻不但鬆了綁,還把他叫上了車,這種和煦的態度簡直讓人難以想象。因而,聽到這句問話,他自然而然恭敬了幾分:“小人項蛟。”

“既然帶了一個蛟字,水上功夫自然是嫻熟?”

“是,小人自幼就在海邊長大,太倉港附近的那些礁石海流都記得清清楚楚,後來襲了老子的軍職,就被選進了下番的船隊裡頭。”見張越面露好奇之色,項蛟更是精神一振,“小人在船上是管風帆的,這遇上什麼風該升降什麼帆,那是最熟練不過。而且,就是在操舵上頭,小人也能湊合著應付一陣子。”

儘管曾提出開海禁,但張越對鄭和下西洋的真正情況卻是不甚了了,此時一邊聽一邊提問,心裡漸漸有了個大略的認識。就當他幾乎忘記了此行目的時,外頭傳來了一個聲音。

“少爺,馬府街鄭府已經到了。”

聽到這話,張越方才舒展手臂伸了個懶腰。他和鄭和畢竟沒什麼交情,所以之前捎帶張謙禮物的時候,他只能過其門而不入,眼下有了這麼一個明瞭的藉口,他總算能名正言順登鄭府之門。對兩個門房報了名之後,他便依言進了旁邊的小屋等候。而剛剛一路口若懸河的項蛟磨磨蹭蹭跟進來之後,幾次想要說話卻又遲疑不決,最後總算是開了口。

“您就是先頭說要開海禁的張大人?”瞧見張越點頭,他一下子撲嗵跪了下去,二話不說磕了三個頭,“大人,咱們半輩子在海上漂泊,不少人都染上了這樣那樣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