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說話,自己也說話。如今更常去找菲爾和埃斯特爾作伴。

斯通家和福克納家雖是事業上的對手,在社會上是同盟,都是望族,有共同興趣——女的上衛理公會教堂(1) ,男的熱衷於賺錢、喝酒和打獵。菲爾比威廉大4

歲,學業上雄心勃勃,因此顧不上注意他。直到1914 年夏從耶魯大學獲優等生文學士學位(一年前以優異成績獲密西西比大學學位)回鄉,才聽說威廉在寫詩。菲爾還打算進密西西比大學法學院,然後再去耶魯讀法學士學位,隨後同父兄一起經營家業法律事務所。但他喜愛文學,尤其喜歡詩歌。聽說威廉在寫詩,不太相信,使徑自上門去找他。威廉得悉菲爾的來意後,幾乎一言不發,拿出自己的作品給他看,觀察他讀時的反應。

菲爾·斯通似乎一眼看出其中某些詩篇所蘊含的苗子。日後他對人說:“誰都能看出他確實有才氣,再明顯不過了。”威廉有最明顯不過的才華。

識者卻只有他一人(威廉的媽媽也相信兒子有才,甚至擔心他是個“天才”),不免以威廉的保護人自居,雖然多年後兩人的關係幾瀕破裂。菲爾不是個好老師,也知道不會有第二個學生,因此自己也說不清倒底是希望威廉成材,還是希望他永遠當自己的尾巴。當菲爾預言並促成的聲望到來時,竟感到說不出的滋味。他誇大自己的作用,埋怨寫詩的人得到的榮譽過多,而造就詩人的他得到的榮譽太少。但是,在這位小朋友尚是一塊可造之材、需要輔導和提攜期間,他始終是一位忠誠可靠的朋友。他在威廉身上找到一個值得從事的課題,主動填補威廉生活中的空缺,充任他的良師益友兼贊助人。

威廉所缺少的東西中有純屬個人生活上的問題。兩人年齡、經歷、儀態雖然不同,但有一些共同興趣,不限於文學。菲爾知道在牛津這種小地方“與眾不同”是什麼滋味;生為密西西比的男孩,不像父親而酷肖母親是什麼滋味;他和威廉一樣,從小就受“好男不從藝”的教育。菲爾的父親詹姆斯·斯通頂著將軍的光榮稱號,是條耀武揚威的“好漢”:酒喝得兇、賭注下得大,狩獵專打狗熊。雖然菲爾後來不僅當律師,還染上父親的各項粗獷嗜好;但幼年多病,成年後也更像內向而體弱的母親羅莎小姐,不僅體質像、氣質也像。他換過好幾所學校,找到合意的學校後,“與眾不同”的不利化為有利。

他努力學習,成績優異,成為父母的驕傲。離開學校以後,便不再那麼成功、那麼快活。可是,即使在得意之際,他也有苦惱,因此對比他更孤僻的威廉產生了同病相憐之情。他後來寫道:“除了我,威廉·福克納沒有一個可以交談自己的計劃、希望、抱負和寫作技巧的人。”從1914 年夏拿到第一個耶魯大學學位回家,到1916 年秋重返耶魯去讀第二個學位的這段時間裡,菲爾支援威廉的追求和憧憬,偶而聽他訴說志向。

但是,由於威廉不僅需要鼓勵,還需要指導,加上菲爾愛說、威廉愛聽,總是菲爾說話的時候多,聽威廉說話的時候少。對此,威廉起先還不在乎,後來便爭取單獨看書自學,這樣的學習難免有不足之處。他母親看的書中有不少文學和哲學的經典著作,從《聖經》、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直到康拉德,但是其間有不少脫節和空白,無人幫他填補,因為家中沒有人像他那麼嗜書如命,也沒有人搖過筆桿子。

菲爾剛出大學校門,課程、討論聽得多,新鮮事物知道得多,尤其喜歡搬弄他所知道的一切。一開始便指導威廉讀書,兩人間的關係一直保持這種模式。菲爾是高談闊論的說教能手,威廉則只會聽,默默地坐著或走著聽,撿愛聽的聽,不愛聽的便充耳不聞。菲爾只顧說話,對威廉的反應產生錯覺,還以為自己在手把手地教他,以為威廉的一切本事——全部文史哲,小自標點符號,大至倫理道德等“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