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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丫頭,把鐵蘭編在頭髮裡,梳成嚇人的長辮子,到處亂跑。我的父親告訴我:美人魚生活在海島四周的海水裡。他聲稱,他曾經從自己的船上看到過她們——在粉紅色的黎明時分,當太陽像一顆木莓在水面上擺動的時候。美人魚像海豚一樣游到他的船邊,他說,她們在海浪中上下跳躍。我相信他所說的任何稀奇古怪的事情。“她們坐在岩石上梳頭髮了嗎?”我問他。其實,我們的海島上壓根沒有岩石,只有隨著歲月之輪變換顏色的沼澤草——綠色變成褐色變成黃|色再變回綠色——海島永無止境地迴圈,這迴圈也執行在我的身體裡。“是的,她們坐在岩石上打扮自己,”我的父親回答說,“但是,她們的首要任務還是救護人類。這就是為什麼她們來到我的船邊——怕我萬一掉到水裡呀。”美人魚終究沒有能夠拯救他。但是,我猜想也許她們拯救了我。我只知道:在我人生的粉紅色時刻,美人魚終於來到了我的身邊。她們是我的慰藉。由於她們,我伸開雙臂躍進水中,把以往的生活留在身後,這是一個拋開所有禮節和期望的跳躍,然而,這一跳躍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必要的,也拯救了我。我怎麼能夠解釋或者說清楚呢?我躍進水裡,一雙無形的手臂就出現了,那是一雙無限慷慨的手臂,好像上天的恩典突然降臨了。在我入水之後,那雙手臂攬住了我,它們沒有把我送到水面上,而是將我帶到了水底,然後才把我拉上來。渡船靠近了海島碼頭,空氣中混雜著各種各樣的氣味向我迎面襲來:魚腥味、鳥兒的騷動、棕櫚樹葉的綠色呼吸,而且,我已經感覺到了,那個故事正在像一個怪物似的從海底深處隱現出來。也許我現在可以將那故事結束了。也許我可以原諒自己了,讓那故事像一雙手臂在我的有生之年永遠地擁抱我。船長按起了喇叭,宣佈我們的到達。我心裡想:是的,我回來了,那個潛到了水底又游回來的女人 。那個希望像海豚一樣游泳,並在海浪中跳躍的女人。那個只想屬於自己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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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美人魚椅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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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2月17日,我從睡夢中睜開眼睛,聽到了一連串的聲音:首先,床鋪另一側的電話響了起來,把我們在凌晨五點零四分吵醒,無疑是發生了什麼災難;然後,我聽到瓢潑大雨敲打在我們維多利亞式老房子的屋頂上,雨水正悄悄地從各處灌進地下室;最後,是休的下嘴唇發出的小小噗噗聲,聲音間隔絕對準確,宛如一架節拍器。二十年的噗噗聲。即使在他醒著的時候,我也能夠聽到這種聲音,晚飯之後,當他坐在高背皮椅上,閱讀那些從地上高高摞起的精神病學刊物時。這聲音似乎已經成為我整個生命的節拍律。
電話鈴又響起來了。我躺在那兒,等著休把話筒拿起來,我肯定那是他的某個病人,大概是那位妄想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昨天晚上打電話來,確信自己被中央情報局圍困在亞特蘭大市中心的一棟聯邦政府大樓裡。第三聲鈴響,休伸手摸索話筒。“是,喂。”他說道,他的聲音粗糙,夾雜著睡意。我翻過身背對著他,望著房間另一端溼漉漉的窗戶上透進來的熹微晨光,想起今天是聖灰星期三,心中不禁湧起了一陣負疚的感覺。我的父親是在我九歲那年的聖灰星期三去世的,他去世的方式令人費解,除了我之外,人人都覺得不可思議,起碼部分是我的過錯。他們說,船上起了火,油箱爆炸了。幾個星期之後,船的殘骸被衝到了岸上,其中包括一塊上面印著“傑茜海號”的船尾板。他將船以我的名字命名,不是我的哥哥邁克,甚至也不是他深愛的我的母親,而是我——傑茜。我閉上眼睛,看到了濃煙滾滾的火焰和咆哮著的橘黃|色光芒。查爾斯頓市報紙上的一篇文章說,這次爆炸很可疑,有過某種調查,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現——這些情況都是我和邁克偷偷從母親梳妝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