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度電,你還要冰。既然這麼怕熱,你當初怎麼不跟那個老闆去香港,香港有冷氣,再熱也不怕,還有傭人伺候,你為什麼不跟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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嫻老淚縱橫。嫻在彌留之際經常沉湎於往事的辛酸回憶中。一本發黃的影集就放在枕邊,但她已經無力去搬來欣賞,影集裡有她年輕時留下的美麗倩影,這是她一生中惟一為之驕傲的事情。嫻覺得她的一生像紙片一樣被漸漸風化,變成碎片。她想起1938年與孟老闆短暫的歡情,想起對那次墮胎手術的逃避,又一次心如刀絞。

我怕痛。嫻說,就因為怕痛,斷送了我的一生。我要是做了手術,不會有芝,也不會有你,我就會過上好日子了。我要是跟他走了,現在也用不著看你臉色挨你罵了。

那不一定。女人永遠沒有好日子,這跟男人沒有關係。簫一針見血地回答了嫻的臆想。

嫻在彌留之際好像被一種可怕的意象折磨著。她讓簫給她拿一把刀來。簫說,你要幹什麼?嫻的臉色潮紅,雙眼炯炯發光。簫走到廚房裡,拿刀回來,正好看見嫻微笑著溘然而逝。簫聽見窗外飄來一陣如泣如訴的歌聲。這是送嫻去黃泉之路的惟一儀式了,簫想她為嫻作了解脫,而女人與女人的心其實是相通的。女人的共同敵人是男人,但女人卻是為男人而死,簫想這不是一件公平的事。

1987年的夏天簫獨自居住在照相館上。她每天中午從菜場回家,一半時間倚窗冥想,另一半時間用在拖地板樓梯這類家務事上。簫拖著沉重的身子,拎著水桶拖把來往於樓上樓下,重複著同一種單調的擦洗動作。從窗戶門縫裡擠進了1987年熱鬧的街市聲,但是簫對外面的世界無動於衷。

簫現在是一個人生活了。她竭力把小杜留下的所有痕跡都抹去,其做法酷似當年被拋棄後的嫻的做法。最後她站到椅子上,摘下牆上的結婚照。她取出照片細細端詳了一番,用剪刀把照片剪成兩半,一半是她自己,另一半是小杜。簫把小杜的那一半剪成許多碎片,捧著它們扔進抽水馬桶,然後她很利索地放水沖掉了那些碎片。想到小杜的照片已經混跡於糞便和汙水之中,簫憔悴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稚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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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的故事(5)

簫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去醫院作最後一次圍產期檢查。醫生認為簫有早產的跡象。簫的神色立刻變得憂心忡忡。醫生說,你彆著急,不管是否早產,嬰兒都能活下來。簫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擔心沒有時間,我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沒辦好呢。醫生說,還有什麼事情比分娩更重要呢?簫輕聲地笑了笑,她說,當然有,不過這事我不能告訴你。

第二天簫像往常一樣去菜場工作。她賣掉了很多肉,很快肉案上就空了。簫用抹布擦了擦刀,跑到別的肉攤上割了一塊五花肉。她對同事說,晚上小杜回家,我要招待他吃紅燒肉。簫後來就把那塊肉連同刀一起塞進包裡,有同事好奇地問,這麼重的刀你帶回家去?簫說,這刀快,好用,我帶回家派用場。

簫在公用電話亭裡給小杜打了電話。小杜很吃驚,因為簫從來沒給他掛過電話。簫在電話裡的聲音柔弱而自然,她說,等會兒你回家吧。我請你吃飯,談談我們離婚的事情,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傍晚時分小杜如約而至。他帶來了一筐橘子和一袋話梅,那都是簫最愛吃的東西。簫的表現很平常,她在爐邊忙著炒菜煨湯,她對小杜說,你別客氣,現在還沒離婚,我們還是夫妻,夫妻之間沒什麼客氣的。

小杜的心情忐忑不安。他認為簫的邀請有所企圖,所以一直等著簫的實質性話題。但簫始終不提,她只是殷勤地給小杜夾菜盛飯。小杜終於忍不住了,他說,簫,你想提條件儘管說吧,我會盡量滿足你。說吧,你想要多少錢?簫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