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那個耗費內力的人會比她更加痛苦。

她睜眼瞧他,只見他眼神溫柔,那麼淡淡、淡淡地看著自己。天上大片大片的雪落下來,卻被周身的紫氣隔開,只在頭頂張狂曼舞。

張惟宜垂下眼,睫毛上也凝結著雪,被熱氣弄化了,變成細密的水珠。他將臉貼在她的頸邊,輕聲道:“我那日聽你和蘇川主說,想在山明水秀的地方開一間醫館,自己侍弄藥草。可我卻要回京城當我的驤驍王爺。”

“我最近時常做一個夢,夢中我站在廟堂之上庸庸碌碌,回過頭卻看見你在桃花樹下面對我笑。好像很近,又像是極遠,轉眼間我的頭髮已白了,牙齒都脫落了,只剩下一把骨頭,你卻還是現在這個模樣。”

許斂寧靜靜地倚靠在他懷中,覺得頸邊微微溼潤。

張惟宜平復了呼吸,微微抬起頭來,在她額上親了一下。隔了片刻,又在嘴角親了一親:“你以前說過,一輩子的話要留到五年十年後再說。如果算上四年之前在荊襄我第一次見到你,現在已經整整五年了。等我了卻朝廷中的事,我就來找你,一定。”

許斂寧恍然看著他睫毛上的水珠,不知是冰雪化成的水,還是眼中掉落的淚。

張惟宜緩緩閉上眼。兩人相握的手心間那陣紫氣越來越淡,然後漸漸消失不見,他卻始終沒鬆開手。

頭頂的雪花飛落下來,毫無阻礙地覆在兩人髮絲衣角,慢慢積起一層薄雪。

天地間突然安靜得連雪飄落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你看那江山如昨,那殘紅落雪也如昨,就算十幾年後來看也是依舊。只是身邊的那個是否還是曾經並肩的那一個?

終章

成化廿二年初,整個京城尚籠罩在一片過年喜氣洋洋的氣氛中。

“這天可越來越冷啊,”輕輕抖落身上沾到的雪,高冠廣袖的年輕公子看了看微微暗沉的天色,“莫護衛,你家王爺不倚著紅粉香,卻來這寺廟清修,還挑著過年的日子來麼。”

莫允之語氣恭敬,低聲道:“回稟太子殿下,王爺說,前日在朝宴上惹惱了聖上,特地來慶壽寺面壁思過。”

太子忍不住笑道:“面壁思過?呵,現下倒是知道錯了,怎的那日沒這自覺?”

莫允之低頭不語,側著身領著太子往慶壽寺裡走,待轉過前殿,只見外面守著兩名玄衣影衛。那影衛見到太子過來,齊齊行禮,卻不讓開路。

太子一擺手,道:“免禮。”又回過頭向著身後的侍從道:“你們且等在外面,不用跟著進去了。”侍從還未開口,就見太子沿著長廊獨自進去了。

莫允之跟在後面,待長廊快到頭之時,也停下步子,守在那裡不再前行。

太子推開禪室的木門,只見屋內鋪著席子軟墊,只有一張矮桌,屋角的火盆燃得正旺,比外邊可暖和太多了。他抬手將披風抖落了,在矮桌邊盤膝坐下。

張惟宜只著了一件薄衫,連外袍都沒披,斜斜地坐在桌邊對著棋盤出神。太子抬手倒了一杯熱茶,喝了一口,方才道:“適才我聽莫護衛說你將自己關在禪房裡思過,心下還有些同情,眼下看來,你自己也會苦中作樂,找樂子過。”

張惟宜坐正了身子,手指夾著棋子,輕輕落在棋盤之上:“這也算不了什麼,武當這般清苦日子都熬得住,現在也算得不錯。”

太子輕嘆道:“為成大事,便是父子妻兒都可不再顧及,你既狠得下心來,就莫再多想。要怪,也只怪一些江湖匪類非要同朝廷扯上關係。”他頓了頓,又道:“自古都道忠孝不能兩全,可你我卻能全了那兩個,為父皇也好,為這江山也好,總之是做了,便將這惡人做到底。”

張惟宜微一挑眉,忽然輕輕一笑:“皇兄可記得,那日暖閣外邊,父皇叫我自個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