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硃砂印

陸沉的指尖懸在李寶瓶眉心半寸,青銅棺內的寒氣凝成冰霜,將他的灰髮染成雪色。少女睫毛上結著細碎冰晶,胸口木劍的劍穗突然無風自動——那是用安的斷臂筋脈編織的,此刻正滲出淡金色的神血。

"你若拔劍,她魂飛魄散;若不拔,十二神靈的命燈就要燒穿她的三魂七魄。"阿良蹲在棺沿啃雞腿,油星子濺在冰棺上竟燃起幽藍火焰,"當年你親手把她封進這裡時,可沒這麼猶豫。"

陸沉的無相骨突然暴起三百六十根骨刺,卻在觸及李寶瓶面頰的瞬間軟化。他瞳孔驟縮,眼睜睜看見冰層下浮出硃砂痣——那是他某次蛻皮後,用最後一點人性為高燒的寶瓶點的守魂印。

"師兄……"冰棺突然傳出齊靜春的聲音,棺內景象扭曲成文聖草廬。青衫文聖正在教七歲的寶瓶寫字,窗紙上映著陸沉偷聽的身影,"今日教你'人'字,要記得,兩筆相撐便是因果。"

二、灶臺經

幻境轟然坍塌,陸沉身形不穩,直直跌入驪珠洞天的雨夜。

狂風呼嘯,破廟漏雨的屋簷下,十歲的李寶瓶小臉煞白,無助地蜷在乾草堆裡發抖。陸沉渾身是血,腳步踉蹌地撞進門,懷中揣著半塊被雨水泡發的槐花餅。

"沉哥,你的手!"寶瓶撲過來撕衣襟給他包紮,卻被他袖中滑落的《蛻皮錄》割破手指。血珠滴在書頁上,竟浮現出齊靜春的批註:"今日小十二為救乞兒,偷摘了老王頭的槐花。"

陸沉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裡混著碎骨。寶瓶用荷葉接雨水給他擦臉,冰涼的手指拂過他眉心的裂痕:"你別死啊,先生說等你病好了,要教我們念'天地有正氣'呢……"

廟外雷聲炸響,陸沉的無相骨不受控地刺穿寶瓶肩頭。少女卻笑著把槐花餅掰成兩半:"沒事,我分你一半疼。"

三、青梅劫

雨夜突然燃起大火,陸沉抱著昏迷的寶瓶衝出火場。青梅樹下埋著的酒罈炸開,酒液裹著寧姚的髮絲凝成劍鋒,直指他咽喉。

"陸公子,這壇酒我埋了三十年。"寧姚的虛影從劍光中走出,嫁衣被血浸透,"你當年說,待我斬盡妖族便來娶親——"劍鋒突然調轉,刺入她自己的心口,"可你連自己的心都斬了,還娶什麼?"

陸沉的無相骨發出悲鳴,他看見喜轎內坐著被鐵鏈貫穿的李寶瓶,喜帕下傳來齊靜春的嘆息:"你剝皮三萬六千次,可曾剝出過自己的眼淚?"

青梅酒在地上肆意流淌,迅速匯成血泊,倒映出三百年前那血腥的屠城夜。狂風呼嘯,陸沉握著滴血的劍,劍下跪著的妖童,額間點著硃砂痣,懷中還緊緊抱著半塊槐花餅。

"沉哥……"妖童仰頭笑,嘴角淌血,"餅子沒弄髒……"

四、弒神繭

劍氣長城殘碑毫無徵兆地轟然炸裂,巨響震耳欲聾,十二根神靈柱裹挾著磅礴氣勢從天而降,將陸沉狠狠釘在青銅棺上。柱身浮現的遠古神文化作鎖鏈,將他與李寶瓶的魂魄緊緊纏繞。

"時辰到了。"阿良的聲音帶著罕見的肅穆,"要麼用她的魂點燃命燈弒神,要麼看著無相天崩塌——選吧。"

陸沉忽然發現,自己掌心不知何時攥著寶瓶幼年送的平安符。符紙裡夾著曬乾的槐花,背面歪歪扭扭寫著:"沉哥要長命百歲"。

"原來你們早算準了……"他扯斷三根神靈柱,無相骨在反噬中碎成齏粉,"我陸沉就算成了無相天,也當不了好神仙。"

五色火從碎裂的骨縫中噴湧,卻在觸及寶瓶魂魄時化作春風。冰棺融化的水珠裡,浮現齊靜春臨終前的微笑:"小十二,你終於學會……留一滴淚了。"

五、人間錨

當最後一根神靈柱崩毀時,李寶瓶的睫毛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