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他在軍中多年,自然知道這種難處。很多時候,朝廷不是說沒有銀子,只是銀子到不了對的地方……而這樣的局面,不是一個帝王,幾個官員所能夠左右的。

等到所有人都散盡,申屠衍獨自一個人坐在大帳中,白日裡的大事已經處理完畢,即使犯愁也沒有什麼用,他慢慢從胸口掏出幾張紙兒,慢慢展開,細細研讀,然後嘴角微微上揚。

那是他離開那天寫下來的故事,與其說是“寫”,不如說是“畫”,他認識的字實在是有限,所以只能用這樣一種蹩腳的方式記錄。

這個東西他一共留了兩份,一份留給了鍾簷,放在了他暫時還看不到的地方,另一份他妥帖的藏在胸口。

他不相信自己的記憶,記下了總是會牢靠一些。

他有將紙上的話細細的讀了一遍,彷彿這件事成了他活下來的唯一的興趣愛好了,雖然那的確是一個非常古怪的興趣愛好。

然後安心睡去。

半夜忽然起了狂風,冰渣子打在大帳上,噼裡啪啦,竟然生生砸出了大窟窿。

申屠衍醒來,被這突如其來的寒流給駭住了,看著胡亂搶奪帳篷的混亂場面,恐怕沒有死在北靖人的鐵蹄下,反而要被這寒災凍死了。

申屠衍站在帳外一刻的功夫,眉毛嘴唇已經結了一層白色的霜,他縱身一掠,站到最大營帳的頂棚,搖動旗幟,呼喊,“將士們!我知道你們冷,可是,我們出行的目的是什麼?是收復淪陷山河!我們這樣自亂陣腳,只能讓胡狄人恥笑!只能讓他們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是你們願意看到的嗎?”

帳篷間的騷動漸漸平息,士兵們不約而同的抬起頭,望著同一個方向。

那裡,站著他們的將軍,是帶領他們走向勝利抑或死亡的人

申屠衍舉起虎符,聲嘶力竭,道,“眾將士聽令!速將隊伍編排成三列,一等傷殘為一列,二等傷殘為一列,無傷殘為一列,一等傷殘入大帳修養,二等傷殘入小帳,無傷殘的,帳外站崗!”

申屠衍說完這樣一句,見有仍舊沒有行動的,忽的解開了腰帶,將上衣一拋,□上身,“本將身上無傷,與眾將士一起守崗!”

寒風烈烈,將帳篷的頂棚吹得呼呼作響,幾番整頓後,大軍終於安靜下來,申屠衍站在寒風之中,儘管身體已經凍結,但是習武之人,還不至於撐不住。

那蒼蒼渺茫的荒原盡頭,他忽然發現了一個極其小的存在,雖然離著還很遠。雖然不甚分明,可分明是他曾經做夢都想過要打到的地方。

那裡,會是玉門關嗎?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的玉門關嗎?

申屠衍忽然覺得心中的雀躍一點一點的積累,慢慢匯聚成一份巨大的幸福,他眯起眼,看著山仞與城門,他知道,他終於要到達大晁的西北了。

而此時,雲宣的庭院中,長春藤已經慢慢攀爬上了屋簷,婷婷嫋嫋,倒是將春光盡數纏繞在枝蔓上了,鍾簷在庭中給菜苗施肥。

幾番春雨下,菜苗已經長得葉肥枝粗了,其實春天的菜,去最中心的芯最嫩,即使白水烹煮,也是原汁原味很鮮的,可是,鍾簷種的這些菜,菜梗菜筋已經十分明顯,顯然已經錯過了最好的食用時期。

他拔下了一顆白菜,正巧了朱寡婦來串門,“呀,鍾師傅,你家的菜這麼水靈,怎麼種的?”

鍾簷繼續除草,眼皮子也沒抬,“豬尿灌溉,豬糞填土,怎麼能不水靈?”

朱寡婦咦了一聲,嫌棄道,“鍾師傅,就是是事實,你也不用說出來吧,真不好聽!”

“好聽能開出花來啊?鮮花還要牛糞的滋潤呢。”鍾簷終於抬頭,嘴上依舊不好聽,“還是說,朱嫂子家的菜,是珍珠白銀供奉?”